我把这一切死死摁在心里,不敢流露出分毫。在室友看来,我或许只是性格孤僻、有点神经质。他们不会知道,我正拼命压抑着一种想要对着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尖叫的冲动。
这不是礼物,从来都不是。
这是从那头老牛冰冷的血液里滋生出的、寄生在我身上的诅咒。它强行撬开了我的感官,让我被迫窥见这个世界的脓疮。而我所能做的,只是咬紧牙关,假装一切正常,在这片喧嚣的、阳光下的正常世界里,独自吞咽着那些只有我能品尝到的、冰冷的恐惧碎片。
我活得像个走在钢丝上的囚徒,脚下是看似坚实的地面,却无时无刻不恐惧着下一次毫无征兆的坠落。
校园里有很多老建筑,爬满了常青藤,透着历史的厚重感,是学生们拍照打卡的背景。但那座老礼堂不一样。
它孤零零地立在学院区的边缘,红砖墙颜色暗沉,像是被岁月反复浸泡过。哥特式的尖顶直指天空,总给人一种沉默的压迫感。平时除了重要的典礼或者冷门的选修课,很少有人会去那里。大家都说它“有味道”——指的是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
但对我来说,那里是校园里一个活着的溃疡。
每次上公共选修课不得不穿过它前面的小路时,我的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厚重的墙壁,那种感觉也会精准地攫住我——窒息感。不是空气不流通,而是像被人用冰冷的、无形的手捂住了口鼻,肺叶被挤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沉重。
如果必须进去,比如上交一份材料,那简直是酷刑。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首先是一股冷香。不是任何一种我熟悉的香水或花香,那味道甜腻中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腐朽气,像是某种罕见的花在密闭的棺材里盛开然后又急速衰败后残留的气息。它无孔不入,钻进鼻腔,粘在衣服上,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然后,是声音。
旧的礼堂
在空旷礼堂巨大的寂静里,总有别的什么。极其细微,飘忽不定,像一根冰冷的丝线缠绕在耳膜上。那是一个女人的哀泣。断断续续,模糊得听不清任何词句,只有纯粹的、无尽的悲伤和绝望,仿佛是从墙壁里、从地板缝隙间渗出来的。有时又会变成一种低低的、哼唱般的呢喃,调子古怪而凄凉,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总会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来源,但目光所及,只有一排排蒙尘的暗红色丝绒座椅、巨大的落满灰尘的幕布,以及从高窗射下的、照亮无数飞舞尘埃的光柱。
“喂,林枫,发什么呆呢?快走啊,要迟到了!”同行的同学会用力拍我一下,一脸莫名其妙。
我猛地回过神,仓皇地四下张望:“你们……没听到什么声音吗?没闻到什么味道?”
“声音?老鼠跑的声音吧?味道不就是灰味儿吗?啧,这地方是该好好打扫一下了。”同学耸耸肩,浑然不觉地大步向前。
那一刻,孤独感会比礼堂本身的阴冷更刺骨。
只有我。只有我能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那冰冷的哭泣、那诡异的香气、那沉重的窒息感,是独独为我准备的“欢迎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