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垂眸不语,宫中最忌讳的便是揣测君心,更遑论接话谈及帝王的故人。她指尖轻轻攥着裙摆,感受着锦缎下细微的纹路,那是小翠连夜在素衣上绣的暗纹,用的是极细的银线,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那是她生母留下的兰草图样,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安稳。
“夜深了,”皇帝忽然起身,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转着暗光,“安置吧。”
沈知念应声起身,屈膝行礼时,眼角余光瞥见皇帝转身的刹那,嘴角似乎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心头微紧,这恩宠来得太突然,像早春枝头的薄雪,看着洁白,却不知何时会化作冷水,浸透衣襟。
翌日清晨,沈知念承宠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后宫。她居住的碎玉轩外,一时间竟热闹起来,各宫的太监宫女捧着赏赐来道贺,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底却藏着打量与算计。
“柔贵人真是好福气,”一位穿着湖蓝色宫装的嫔妃笑着上前,鬓边斜插一支珍珠步摇,“陛下登基多年,还从未在秀女初入宫时便翻牌子呢。”
沈知念认得她,是去年入宫的容嫔,父亲是礼部侍郎,在宫中不算得势,却也没得罪过人。她浅浅一笑,抬手示意小翠接过赏赐:“姐姐谬赞,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罢了。”
“贵人可别这么说,”容嫔凑近几步,声音压得低了些,“这宫里的风向变得快,能得陛下一眼青睐,便是天大的造化。只是……”她话锋一转,眼波往远处瞟了瞟,“有些人家怕是不乐意看见贵人这般风光呢。”
沈知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回廊下,几个宫女正探头探脑,见这边望过去,又慌忙缩了回去。她心中了然,容嫔这是在提醒她,树大招风。
“多谢姐姐提醒,”沈知念执了执手,“妹妹初来乍到,许多规矩还不懂,往后还要劳烦姐姐多指点。”
容嫔笑得更热络了:“贵人客气了,你我同是侍奉陛下,理当互相照拂。”
送走容嫔,小翠捧着一堆赏赐进来,脸上满是欢喜:“小姐,您看这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还有这苏绣的锦被,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呢!”
沈知念拿起那对镯子,触手冰凉,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她轻轻放下,淡淡道:“收起来吧,这些东西,看着是恩宠,实则是枷锁。”
小翠不解:“小姐何出此言?”
“你想,”沈知念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新栽的海棠,“昨日之前,碎玉轩门可罗雀?如今突然门庭若市,那些人送来的哪里是赏赐,分明是试探。试探我会不会恃宠而骄,试探我背后有没有人撑腰,更试探……谁会第一个对我动手。”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妹妹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得了陛下的恩宠,倒像是得了什么祸事似的。”
沈知念转身,只见姜婉宁一身绯红宫装,珠翠满头,正踩着花盆底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一个锦盒,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
“姐姐怎么来了?”沈知念语气平淡,仿佛昨日殿上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