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寺见荒斋
清康熙年间,青州府有个读书人叫孙太白,常跟人讲起他曾祖孙景容的一段奇遇。那孙景容也是个饱学之士,年轻时为避尘世纷扰,选了南山柳沟寺做读书处。柳沟寺在南山深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溪,寺里只有三个和尚,平日里清净得很,最适合潜心治学。
那年麦收时节,孙景容惦记家中老父,便收拾了书箱回了趟家。这一去便是十多天,等他背着书箱再回柳沟寺时,已是初秋。山路两旁的枫叶刚染上浅红,溪水流得比夏天缓了些,带着些凉意。他走到寺门口,守门的老和尚慧能正坐在门槛上晒经书,见他回来,连忙起身:“孙相公,你可回来了!这几日天凉,你书斋里怕要积些灰了。”
孙景容笑着应了声,跟着慧能进了寺。柳沟寺不大,前院是佛殿,后院是僧房和他住的书斋。书斋在僧房东侧,是间独立的小屋,墙是黄泥糊的,屋顶盖着青瓦,门口挂着个褪色的布帘,上面是他去年写的 “静思斋” 三个字。
他掀开布帘,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点霉味和灰尘的干燥味。他皱了皱眉,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天光往里看 —— 书斋不大,约莫一丈见方,正中央摆着一张旧松木书案,案面被岁月磨得发亮,边缘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他平日里练字时不小心划的。书案上堆着几摞书,有《论语集注》《史记》,还有几本他自己的手稿,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手指一按,就能留下个清晰的印子。
书案左侧是个旧书架,架子上也摆满了书,有些书的封皮都掉了,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书架顶上积着的灰尘更厚,还沾着几片从窗外飘进来的枯叶。右侧是一张木板床,床架是榆木的,有些地方已经开裂,床上铺着一床旧褥子,褥子边缘有些磨损,上面也落了灰,还带着点淡淡的霉味,显然是多日没晒过了。
窗户是木质的格子窗,糊着半透明的毛边纸,纸面上布满了蜘蛛网,有的网沾着小虫子的尸体,有的沾着枯叶,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被蜘蛛网分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地上,显得格外荒凉。墙角处还放着一个旧陶罐,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野菊花,那是他临走前采的,如今花瓣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这屋子可真够荒的,” 孙景容叹了口气,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仆人老周说,“老周,你去拿扫帚、抹布来,咱们好好打扫打扫,晚上还得在这儿住呢。”
老周是孙家的老仆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手脚却很麻利。他应了声 “哎”,转身去僧房借打扫的工具。孙景容则站在屋里,慢慢翻看书案上的书,拂去上面的灰尘,每一本书都很熟悉,都是他平日里常读的,只是多日未见,竟有些亲切感。
不一会儿,老周拿着扫帚、抹布和水桶回来了。他先把书案上的书搬到地上,摞好,然后拿起扫帚,从门口开始,一点点清扫地上的灰尘。灰尘很厚,一扫就扬起一阵灰雾,老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孙景容连忙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些。
“老周,慢点扫,别呛着。” 孙景容叮嘱道。“没事,相公,老奴习惯了。” 老周笑着说,继续埋头清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