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被彻底抽干，走廊里只剩下宋生晖压抑的、因恐惧而断断续续的抽泣，如同垂死小兽的呜咽，衬着窗外夜枭凄厉的啼鸣，更显死寂。
顾婉如的脸色比宋生晖手臂上的纱布还要惨白，她甚至不敢与宋临川对视，只是慌乱地、小声地催促着匆匆赶来的家庭医生：“快……快看看生晖的手……”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宋振华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额角青筋跳动，最终也只是沉沉地、带着一丝不甘的疲惫，狠狠瞪了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回了主卧，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声无力的叹息。
无形的威压随着宋临川的目光扫过，如同寒流席卷。这场闹剧的演员们，在导演冰冷的注视下，只能仓惶退场。
宋照野垂在身侧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几乎已经感觉到宋振华那即将爆发的、足以将他彻底驱逐的怒火。只要再添一把柴，这把火就能将他渴望已久的自由之门烧穿。
可现在……这个疯子回来了。所有的计划，瞬间被打得粉碎。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挫败感的绝望，混合着对宋临川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僵硬地转身，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跟在宋临川身后，走向二楼走廊最深处那扇几乎从未在他面前开启过的房门。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宋临川抬手，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是宋临川身上那种雪松与皮革混合的冷冽，难以言喻的、如同古墓深处般的沉静与压迫。房间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外界光线，只有走廊微弱的光线短暂地侵入，勾勒出巨大房间模糊而冰冷的轮廓，如同巨兽蛰伏的腹腔。
宋照野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强烈的、仿佛被无数冰冷滑腻的蛇类缠绕爬行的恶心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逃离这个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空间。
“进来。”
宋临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像鞭子抽在神经上。他自己率先走了进去，高大的身影瞬间被房间内浓稠的黑暗吞噬。
宋照野闭了闭眼，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恶心感，迈步跨过了那道无形的、令人恐惧的门槛。
身后，房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走廊的光线和声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下来。
啪嗒。
一声轻响，刺目的顶灯骤然亮起！
突如其来的强光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宋照野的瞳孔！他下意识地猛地闭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微仰，抬手遮挡在眼前。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短暂失明的瞬间，他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宋临川走向某个方向的脚步声。
几秒后，眼睛勉强适应了光线。宋照野放下手，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房间极大，空旷得近乎冷寂。色调是纯粹的黑、白、灰。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黑色丝绒窗帘完全遮蔽。中央一张线条冷硬的巨大黑色床榻。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黑色哑光衣柜。一张宽大的黑色办公桌，上面除了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空无一物。唯一显得有些“人气”的，是角落一组同样线条冷硬的深灰色真皮沙发。
整个空间，冰冷、整洁、一丝不苟，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个人物品的痕迹，像一个极度克制的样板间，却又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不安的掌控力。
空气里那股雪松皮革混合消毒水的气息，在这里浓郁到了极致。
宋临川背对着他，站在沙发边，正慢条斯理地脱下那件深灰色羊绒大衣。肩胛骨的线条在合体的黑色衬衫下起伏，透出一种力量感和不容侵犯的疏离。
他将大衣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露出里面剪裁完美的黑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和那块价值不菲的哑光腕表。
他转过身，灯光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清晰的阴影，显得鼻梁更高挺，薄唇的线条更显冷硬。他朝僵在门口的宋照野随意地抬了抬下巴，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傻站着干嘛？” 他指了指门，“关门。”
宋照野如同提线木偶，机械地转身，将厚重的房门彻底关上。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像最后的审判落定。
“过来。”
宋照野沉默地走过去，在距离他最远的那张单人沙发边缘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训诫的学生。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肿胀的左脸还在火辣辣地痛，口腔里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宋临川没有看他，起身走向靠墙的一个嵌入式黑色高柜。他拿出一个印着红十字的银色医药箱，走回沙发，在宋照野身边坐下。他高大的身躯靠过来，瞬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那股冷冽的气息几乎将宋照野完全笼罩。
他打开医药箱，动作熟练地取出碘伏、棉签、无菌纱布和一片透明的防水药贴。拧开碘伏瓶盖，刺鼻的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脸。” 他言简意赅，声音没什么起伏。
宋照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动。
宋临川也不催促，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审视和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
几秒的沉默对峙，如同无形的角力。最终，宋照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僵硬，微微侧过脸，将受伤肿胀的左颊暴露在灯光和宋临川的视线下。
冰冷的、带着药水气息的棉签触碰到火辣辣的皮肤。
“嘶——” 宋照野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想要后缩。
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疼？” 宋临川的声音响起，离得很近，呼吸几乎拂过他的耳廓。那语气里听不出关心，更像是一种探究。
宋照野咬紧牙关，舌尖抵着破皮的口腔内壁，血腥味更浓了。他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肌肉，声音闷闷的，带着刻意的平静：“没有。”
宋临川似乎低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他没有再问，继续用沾满碘伏的棉签，力道不轻不重地、极其仔细地擦拭着那片红肿皮肤上沾染的血迹和灰尘。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清晰的刺痛，混合着药水的冰凉，形成一种诡异的感官刺激。宋照野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死死攥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指节用力到泛白。
清理干净，宋临川放下棉签，拿起那片透明的防水药贴，小心地覆盖在肿胀最明显的颧骨位置。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宋照野的皮肤，带着薄茧的触感和冰冷的温度，让宋照野的脊背瞬间绷紧。
做完这一切，宋临川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合上医药箱。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靠回了沙发里，身体微微侧向宋照野这边。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冰冷的皮革，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慌的“嗒、嗒”声。
他的目光落在宋照野依旧垂着的侧脸上，那片透明的药贴下，红肿的指痕依旧清晰可见。房间里只剩下他指尖敲击皮革的规律声响，以及两人之间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
“被人欺负了”
宋临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像淬了毒的冰棱，直直刺入宋照野紧绷的神经，
“也不知道还回去吗？”
宋照野的身体猛地一颤！攥紧的拳头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依旧低着头，沉默。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头顶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种……近乎失望的冰冷。
“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宋临川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像毒蛇在吐信。
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血腥、最黑暗的闸门！闸门轰然洞开，粘稠腥臭的污血裹挟着无数扭曲的碎片，瞬间将他淹没！
七岁。宋家别墅后花园的杂物间。
一只瘦小的流浪猫被绳子捆着四肢，倒吊在生锈的铁钩上。琥珀色的眼睛惊恐地圆睁，发出微弱凄厉的哀鸣。
十一岁的宋临川，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将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塞进宋照野冰冷颤抖的小手里。
他的手包裹着宋照野的手，力道大得不容抗拒。
冰冷的刀锋贴上猫柔软的腹部，宋临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别怕，小野。感受一下……它的心跳。看，它在为你跳动呢……来，轻轻划下去……对，就这样……用力点……别松手……乖……”
皮毛与血肉分离的黏腻声响，温热腥甜的液体喷溅到脸上的触感……那只猫徒劳的、逐渐微弱下去的挣扎……宋临川低沉的、带着鼓励的轻笑……
九岁。宋振华难得在家，送了他一只毛茸茸的、眼睛湿漉漉的金毛幼犬，作为他钢琴比赛获奖的礼物。
他抱着小狗，第一次感受到了纯粹的、不带恐惧的温暖和快乐。然而当天晚上，他就被宋临川堵在了通往花园的后门。
少年宋临川比他高出一大截，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他面无表情地指着外面漆黑的、泛着寒光的游泳池：“丢进去。”
宋照野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狗，惊恐地摇头后退。
宋临川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他俯下身，贴着宋照野的耳朵，声音轻得像耳语：“不听话？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爸爸，那只死在后院的猫……是谁剖开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冰冷的池水吞噬小狗时短暂的扑腾和绝望的呜咽……成了他此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
十二岁。初中。
他有了第一个愿意主动和他说话、分享漫画书的同桌。那是个笑容很干净的男孩。宋照野小心翼翼地藏起这份来之不易的微弱暖意。
然而仅仅过了三天，宋临川不知从哪里拿到了那个男孩的资料，甩在他面前。
照片上的男孩笑容依旧干净。
宋临川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照片，语气带着一种玩味的残忍：“离他远点。或者……” 他凑近，冰冷的呼吸喷在宋照野的耳廓上，带着恶魔般的低语，“让他离你远点。把他锁进器材室？把他的书包丢进男厕？还是……把他按在墙角揍一顿？选一个。不然……”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就把你那些‘小爱好’——全都告诉他。你猜，他还会觉得你干净吗？还会跟你玩吗？”
宋照野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选择了后者。他成了校园里那个阴沉、孤僻、甚至“有暴力倾向”的怪胎。
看着那个男孩惊恐躲避的眼神，看着周围同学厌恶疏远的目光……宋临川很满意。
他揉着宋照野的头发，像奖励一只听话的狗：“做得好，小野。你只需要哥哥就够了。”
宋临川就是这样“教”他的！用恐惧、用威胁、用扭曲的“陪伴”，把他从里到外，一点一点，塑造成一个和他一样冰冷、空洞、带着血腥味的怪物！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狠狠推开宋临川还搭在扶手上、离他极近的手！
“别碰我！”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嘶哑变调，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
宋临川的手被推开，悬在半空。他并不生气，反而微微挑了挑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兴味？像是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反抗。
宋照野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宋临川那张俊美却如同恶魔的脸，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还回去？像你教我的那样？把他按在碎玻璃上？还是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他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嘲讽，“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宋生晖！你不心疼？！”
“心疼？” 宋临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他微微前倾身体，拉近与宋照野的距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住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扭曲的占有欲：
“宋生晖？他算什么东西。你才是我唯一的弟弟啊，小野。” 那声“小野”，叫得亲昵无比，却让宋照野浑身血液都冷了下去，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过。
唯一的弟弟？
宋照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他想一拳砸碎这张虚伪的面具！想撕开他的喉咙！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但他不能。他打不过。宋临川自幼接受最严苛的格斗训练，身手利落狠辣。他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徒有爪牙却无力反抗的困兽。
宋临川显然很享受他这副被愤怒和无力感撕裂、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模样。他嘴角那抹愉悦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他重新坐直身体，姿态慵懒地靠回沙发里，手臂却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伸了过来，一把将僵硬抗拒的宋照野揽进了怀里！
宋照野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熟悉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将他完全包裹，如同坠入冰冷的蛇窟！他下意识地挣扎，却被宋临川更紧地箍住，那只手臂像铁箍一样牢牢锁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狎昵的、令人作呕的温柔，一下下地、缓慢地抚摸着他的脊背，仿佛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宠物。
“唔……” 宋照野的挣扎被强行压制，喉咙里发出一声屈辱的闷哼。
宋临川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低下头，温热的唇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亲昵，轻轻印在了他贴着药贴的、受伤的颧骨上。那触感温热柔软，却比宋振华的巴掌更让宋照野感到恶心和恐惧！
“我才不在家几天，就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了……” 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在宋照野的脊背上缓缓游移，带来一阵阵电流般的战栗，却只激起更深的寒意，“你离了哥哥可怎么办啊……”
那声叹息般的“怎么办啊”，如同魔咒，过往无数个被强迫、被侵犯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变态！” 宋照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他说过无数次，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绝望的挣扎。
宋临川抚摸他脊背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宋照野紧贴的身体上。那笑声愉悦而危险。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脸更深地埋进宋照野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颈侧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痒意和更深的恐惧。他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宋照野的耳垂，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情人般的呓语，却字字如冰锥，刺穿宋照野最后的防线：
“今晚跟哥哥睡吧，小野。”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宋照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房间不是让给那个‘宝贝’了吗？这里……就是你的床。”
宋照野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猛地用尽全力挣扎起来，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尖锐变调：“放开我！宋临川！你放开！”
他的挣扎在宋临川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徒劳而可笑。宋临川轻而易举地制住他的双手，将他更紧地禁锢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别闹。” 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风暴，“听话。”
宋照野的挣扎被死死压制，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他死死忍住。他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那句盘旋在心底无数遍的质问，声音嘶哑破碎：
“哥……喜欢自己的弟弟……不觉得很恶心吗？！”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宋临川眼底真实的波澜。
宋临川抚摸他脊背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怎么会……恶心？”
他的手指，带着冰冷的触感，轻轻拂过宋照野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嘴唇，眼神幽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我们……又不是亲兄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掠夺意味，吻住了宋照野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
冰冷的、带着雪茄和血腥混合气息的唇瓣重重压下！蛮横地撬开齿关！掠夺他口腔里最后一丝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