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十六岁起就能看见每个人头顶的接吻次数。
那年我发高烧昏睡了三天,醒来后就有了这个能力。
不管是蜻蜓点水还是深吻,只要碰到,数字就会跳一下。
有些人头顶是零,有些人是几百几千。
这个能力让我看透了太多,也让我习惯了沉默。
直到今年跨年夜,我发现老公头顶的数字一直跳。
章远舟头顶的数字从1847跳到了1848。
我看着那个数字,手里的高脚杯差点滑落。
他刚从洗手间回来,西装领口松了一颗扣子。
1848。
五分钟前他去洗手间时还是1847。
早上出门时是1846。
这一天他亲了我两次,一次出门前,一次敬酒后。
所以是1848,没错。
可他去洗手间这五分钟,又多了一次。
“老婆,喝这么多了?”他走过来揽住我的腰。
我侧头看他,眼神落在他微红的嘴唇上。
我们结婚六年,他是所有人眼里的模范丈夫。
“远舟,洗手间排队吗?”
“没有,怎么了?”
“你去了挺久的。”
他笑了笑,“碰到周总,聊了几句新项目的事。”
我点点头,没再追问。
倒计时开始了。
章远舟从背后抱住我,“新年快乐,老婆。”
“新年快乐。”
他吻了我,周围是欢呼声和礼炮声。
我睁着眼睛看他头顶的数字从1848跳到1849。
这个吻很冰凉。
宴会结束后我们回家,婆婆带着念念已经睡了。
章远舟把念念抱起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死死盯着他头顶。
数字纹丝不动,还是1849。
亲脸颊不算,只有唇齿相依才算。
这说明洗手间那次,是实打实的接吻。
章远舟洗完澡出来,只围了条浴巾。
“我来例假了。”我背对着他,假装看手机。
他愣了一下,“哦,那早点睡。”
他躺到我身侧,几分钟后就睡着了。
我盯着天花板,把今天的事捋了一遍。
他说碰到周总,但我看见周总那时候正在台上抽奖。
我翻了个身,拿起他的手机。
没有密码,他说我们之间不需要有秘密。
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都干干净净,只有工作和我。
太干净了,像是特意清理过。
我把手机放回原处。
第二天一早,章远舟说公司有急事。
“大年初一还加班?”婆婆皱眉。
“没办法,妈,国外客户不过春节。”他匆匆喝了几口粥,“老婆,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我点头,看着他出门,头顶的1849格外清晰。
念念从房间出来,“妈妈,爸爸呢?”
“爸爸上班去了。”
“我想吃草莓蛋糕。”
“好,妈妈带你去买。”
婆婆在厨房说,“清禾,念念幼儿园三月要交费了,你记得提醒远舟。”
“好的,妈。”
我带念念出了门,没去买蛋糕,而是打车去了章远舟的公司。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B2层076。
车不在。
我站在空荡荡的车位前,念念拉着我的手,“妈妈,我们来找爸爸吗?”
“嗯。”我理了理她的围巾,“爸爸不在,我们去买蛋糕吧。”
接下来三天,我什么都没问。
章远舟每天早出晚归,头顶的数字没有再变。
初四晚上,他提出一家三口去看电影。
我给念念换上新裙子,一家人出了门。
电影开场前我说去洗手间,从他外套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
还是没有密码。
但他新下载了一个伪装成计算器的软件,需要密码。
我输了他的生日,错误。
念念的生日,错误。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错误。
我看着键盘上磨损程度略有不同的数字键,忽然想起什么。
那年他追我时,曾用过一个特殊的日期做游戏密码。
那是他初恋女友出国的日子,他以为我不知道。
我输入了那一串数字。
进去了。
是另一个微信,昵称叫“舟”。
置顶的聊天是一个女人,头像是一只猫的背影,昵称是“依依”。
除了聊天,这个软件还有一个实时位置共享功能。
我点开地图,上面的轨迹触目惊心。
大年初一那天,他的定位一直在一家五星级酒店。
根本没有什么国外客户。
我点进聊天记录,最新的消息在今天下午。
“晚上不能陪你了,要带她们去看电影。”
“好的,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我等你。”
“等我?”
“嗯,买了红酒和草莓,跨年那天的味道你不是说很喜欢吗?”
我往上翻,聊天记录从去年八月开始。
跨年夜那天她发了好几张自拍,红裙,红唇,背景是酒店套房。
“老公快点来,我等你好久了。”
“马上,宝贝。”
时间刚好就是他去洗手间的那几分钟。
原来那时候,他在视频,甚至可能在走廊里见面了。
我关掉软件,把手机放回他口袋,走进影厅。
念念靠在我怀里看得入迷,章远舟握住我的手。
“老婆。”
“嗯?”
“今年我们再要一个吧,念念也该有个弟弟妹妹了。”
我侧头看他,忍住把可乐泼他脸上的冲动。
“好啊。”我笑了笑,“听你的。”
大年初六,我回了娘家。
我妈迎上来,“清禾,怎么就你一个人?”
“念念跟她奶奶去亲戚家了,远舟加班。”
我爸在客厅看电视,“那女婿工作也太忙了。”
“他们公司就是这样。”我放下年货坐下。
我妈端出水果,“清禾,你瘦了,是不是没休息好?”
“没有,挺好的。”
她叹了口气,“念念是不是还是跟婆婆更亲?”
“妈,念念才四岁,她谁都亲。”
“你婆婆是不是又说什么了?”我妈压低声音。
“没有,妈,你别多想。”
我爸忽然开口,“清禾,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愣了一下,“没有啊,爸。”
他关掉电视看着我,“你从小就这样,有事藏心里不说。”
我低下头。
我妈脸色变了,“清禾,是不是远舟?”
“没有。”我打断她。
她还想再问,我的手机响了,是温如瑜。
“喂,如瑜。”
“清禾!你死哪儿去了!”
“不好意思,这几天忙。”
“少来,出来吃饭,我请你。”
“现在在我妈家。”
“那就下午,老地方,三点,不见不散。”她挂了电话。
我妈说,“如瑜找你?去吧,你们俩好久没聚了。”
温如瑜是我大学室友,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下午三点,我到了学校后门的一家私房菜馆。
温如瑜看见我就抱住我,“何清禾,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拍拍她的背,“你先坐下。”
她不肯,打量着我,“你眼圈那么黑,章远舟是不是欺负你了?”
“如瑜,坐下说。”
她这才松手,拉我坐下,“说,什么事。”
我犹豫了一下,“章远舟出轨了。”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跨年夜。”
“妈的,大过年的。”她骂了一句,“证据呢?”
“有,那个计算器软件里的轨迹和聊天。”
“什么证据?”
我复述了一遍聊天记录,隐去了数字的事。
温如瑜听完,脸都气白了,“何清禾,你怎么不一个耳光抽上去?”
“我在想怎么处理。”
“还处理什么?离婚!”她一拍桌子。
“如瑜,房子是他婚前买的。”
她噎住了。
“车也是婚前的,存款我不太清楚,钱都是他在管。”
“那你工作这么多年?”
“我的工资都日常开销了,剩下的不多。”
温如瑜深吸一口气,“何清禾,你不会是想算了吧?”
“没有。”我很冷静,“我只要念念。”
“那就争抚养权,我帮你打官司,不收钱。”
“他不会同意的。”
“凭什么?你是亲妈。”
“如瑜,他们家有钱。”我打断她,“打官司,我不一定能赢。”
温如瑜沉默了,她是律师,比我更清楚。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收集证据,越多越好。”我说,“他的情人身份我也要查清楚。”
“需要我帮忙吗?”
“先不用,我自己来,我要让他净身出户。”
她忽然叹气,“何清禾,你从来都这样。”
“如瑜。”我打断她,“别提以前的事。”
她闭上嘴,喝了口茶。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对了,你还记得沈霁川吗?”
我愣了一下。
“怎么忽然提他?”
“他回国了,就在这边工作。前阵子我碰到他,他问起你来着。”
“问我什么?”
“问你过得好不好。我说你早结婚了,孩子都四岁了,他愣了半天,说那就好。”
我沉默了。
沈霁川是我大学同学,读口腔医学。
他气质干净,做事稳重。
大二那年他跟我表白,我拒绝了,后来他出国读研,我们再也没见过。
“他在哪家医院?”我随口问。
“你们医院隔壁那家。”温如瑜盯着我,“怎么,想见他?”
“没有,就随便问问。”
“他现在是口腔颌面外科的专家。”温如瑜补充道,“听说还在国外进修了心理学。”
“心理学?”
“嗯,说是为了缓解患者的术前焦虑,顺便研究了微表情。”
“那他岂不是一眼就能看穿人在说谎?”
“差不多吧,反正挺敏锐的。”
我若有所思。
如果沈霁川能看穿谎言,加上我能看到数字,或许是个完美的联盟。
我喝完水站起身,“我该走了,念念晚上要回来。”
“等等。”她也站起来拉住我,“清禾,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我点点头。
她又抱了抱我。
我出了饭馆,路过街口时忽然顿住脚步。
对面的咖啡店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在看手机。
八年过去,他几乎没怎么变,只是更沉稳了。
他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我的。
愣了几秒,他朝我走过来。
“清禾?”
沈霁川的声音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好久不见。”我说。
他看着我,嘴角慢慢扬起,“是挺久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他头顶的数字,二百三十七。
这八年,他只多了不到两百次,对于一个优秀单身男性来说,很克制。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跟朋友吃饭,刚出来。”
“如瑜?”
“嗯。”
“她刚才跟我说你们在聚会,我还想着要不要来打个招呼。”
我心里暗骂温如瑜。
“你呢?怎么在这儿?”
“等人。”他说,“约了个同行喝咖啡。”
“那我就不打扰了。”我点点头,“改天再聊。”
“清禾。”他叫住我。
我回头。
他站在那里,眼神似乎洞察了一切,“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心里一惊,这就是心理学加持的直觉吗?
“没有,可能是累了。”
他笑了笑,没有拆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回了一句,转身离开。
走出很远,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