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我们都想到了那些在雨中沉默矗立的、形态各异的稻草人。它们有的面目狰狞,有的表情呆滞,有的甚至被村民赋予了类似人类的名字和“个性”。在特定的光线下,它们确实像是在“注视”着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的气氛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变得诡异起来。
首先是一个年轻的、背着巨大登山包的徒步旅行者,在村子西边那片被称为“迷途之森”的边境地带失踪了。那里古树参天,雾气弥漫,是本地人也极少深入的地方。搜救队搜寻了数日,只发现了他遗落的背包和一些散乱的脚印,脚印在了一片被雨水浸泡得异常松软的稻田边,突兀地消失了。而田中央,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总是穿着破旧蓑衣的“案山子”,不知何时竟微微改变了一下方向,它那用木炭画着的、巨大的X形眼睛,正对着稻田与森林的交界处,仿佛在冷冷地凝视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村口那家由一位孤僻老人经营的小自行车行,一夜之间,停在外面的三辆供租赁的自行车,刹车线不翼而飞。如果不是第二天清晨老人起得早,及时发现了这险恶的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田中的守望者……”晴子捧着那封不祥的信,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绝对不是巧合。陆明君,我想……我们可能触碰到了某些不该触碰的东西。”
作为对一切神秘事物抱有超乎常人“感知力”的人,我能理解那种感觉。我能在特定的状态下,通过触摸某些承载了强烈情绪或历史记忆的物体,“看”到或“感受”到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片段。这些“案山子”,它们长年累月地矗立在田间,经受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聆听着村民的祈祷、咒骂、也目睹着田间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它们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记忆库”。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也为了寻找一些“素材”,我向晴子提出了去触摸那些“案山子”的请求。她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们首先来到了那个“转了个身”的稻草人面前。它比其他“案山子”更为高大,身上穿着一件被雨水浸透的暗黄色旧雨衣,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斗笠的阴影下,是一张用木炭简单勾勒出的、巨大而悲伤的X形脸。雨水顺着它的“脸颊”滑落,像无声的泪水。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然后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它那用粗糙稻草扎成的“手臂”。
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我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不是单纯的视觉图像,而是一种混合了触觉、嗅觉、听觉甚至味觉的“综合记忆”。
我“感觉”到粗糙的稻草摩擦皮肤的刺痛,闻到潮湿泥土和腐败稻叶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听到狂风呼啸着掠过稻穗的“沙沙”声,以及一个男人粗重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日语,充满了愤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谁?!谁在那里?!”
然后,更清晰、更血腥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是夜晚,雨下得比现在还要大,视线一片浑浊。一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男人在泥泞的田埂上狼狈地奔跑,他气喘吁吁,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在他身后,一个同样穿着雨衣,但将帽子压得很低的人,正手持一把锄头的木柄,步伐沉重却目标明确地追赶着。雨衣的帽子遮住了那人的脸,只露出一双在雨幕中闪着凶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