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梅颤抖着拿出照片,指尖冰凉,抚过丈夫棱角分明的脸庞,抚过女儿天真无忧的笑容。滚烫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无声地滚落,砸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模糊了那两张笑脸。心脏像被一只大手反复揉捏,痛得无法呼吸。
她踉跄着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一台半旧的碎纸机,旁边是「合格证」标签打印机,正嗡嗡地工作着,吐出新的「合格」标签,滚烫的碳带散发出塑料加热的微臭。她看着手中的照片,看着程岩和小雨的笑脸,又看看那打印机滚烫的打印头。绝望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如同毒焰燃烧。
她停顿了片刻,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然后猛地转身,将那张承载着所有幸福与希望的照片,狠狠按在了正在工作的、滚烫的打印头碳带上!
「嗤——!」
照片接触滚烫金属打印头的瞬间,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塑封层首先融化、卷曲、燃烧!程岩和小雨的笑脸在火焰和高温中迅速焦黄、变形、蜷缩,笑容扭曲成怪异的痛苦表情!一股混合着化纤燃烧(氰化物特有的甜腻焦臭味)和照片塑封材料焦化产生的羊毛般恶臭的气味猛地窜起!刺鼻、剧毒!
许梅死死咬着下唇,牙齿深陷进皮肉里,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看着那曾经是她生命全部意义的笑容,在火焰中扭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一小撮轻飘飘的、灰白色的灰烬,在打印机内部气流和热浪的扰动下,打着诡异而精准的旋儿,被吸入了旁边打印标签的墨槽里。
墨槽里粘稠的、如同石油般漆黑的油墨,瞬间吞噬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灰白。一点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地靠在冰冷的打印机外壳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配剂室里,抗抑郁药碾磨后的苦杏仁味、劣质校服染料的刺鼻化学气味、以及照片燃烧产生的剧毒混合气体,相互绞缠、渗透,沉甸甸地淤积在每一个角落,像一层无形的裹尸布。她抬起手,想擦掉脸上冰冷的泪水和汗水,却看到自己戴着的一次性配药手套指尖,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抹校服内衬特有的、诡异而廉价的蓝紫色染料。那抹蓝紫,像一道无法洗脱的诅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药房,怎么穿过喧闹的街道,怎么回到那个曾经被称作「家」的冰冷单元楼下的。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都显得那么遥远。
客厅里,刺目的白炽灯光下,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纸张崭新,带着激光打印机的余温。她看着协议书末尾签名处那片空白的区域,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刑场。她麻木地走过去,拿起笔。戴着那副沾染了蓝紫色染料的一次性手套的手指,冰冷而僵硬地握住笔杆。
在那片刺眼的空白处,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留下深深的刻痕。
一个清晰的、蓝紫色的、带着手套纹理的指印,留在了「许梅」二字旁边。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永远在渗血的伤疤。
第三章:听证会·金属的审判
庆阳市教育局听证大厅,是这座权力建筑内部最宏大也最冰冷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