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进度以火箭般的速度推进。陈默提交的代码干净、高效，近乎完美。上司的赞赏邮件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收件箱里，字里行间充满了惊喜。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那个总是加班到最晚、神情憔悴的陈默，仿佛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不知疲倦、效率惊人的“超人”。
然而，硬币的另一面开始悄然显现。首先是记忆。
周五下午，项目经理老王端着保温杯踱过来，脸上堆着笑：“老陈，下周三那个跨部门技术分享会，你可别忘了啊！你是主力输出！” 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
陈默抬起头，眼神有瞬间的茫然：“技术分享会？什么主题？”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格式化的硬盘。下周三？那个日期仿佛飘在遥远的迷雾里，没有任何具体的轮廓和意义。
老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带着点错愕和尴尬：“不是吧老陈？邮件发了三天了！就讨论咱们新架构的性能优化方案啊！你可是主讲人之一！”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哥们儿，你这效率是上去了，可别把脑子给烧糊涂了？这项目奖金大头可都指望你这块招牌呢！”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慌忙点开邮箱，飞快地搜索关键词。果然，一封三天前的会议邀请邮件，标题醒目，内容详细。他甚至还在邮件末尾回复了一个简洁有力的“收到，准时参加”。可此刻，关于这场会议的一切，在他脑海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那封回复邮件是另一个“他”发送的。
“哦！对对对！看我这脑子，忙晕了！” 陈默强挤出一个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恐慌，“性能优化嘛，明白明白！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他胡乱点开桌面上一个文件夹，里面塞满了各种文件，他根本不知道哪一份是所谓的“资料”。
老王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最终没再说什么，摇着头走了。陈默的笑容垮下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遗忘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遗忘的裂痕，一旦撕开，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他发现自己开始记不清昨天午饭吃了什么。记不清上周六带女儿彤彤去公园玩时，她穿了哪件最喜欢的粉色小裙子，是印着小兔子还是小猫咪的？他甚至记不清妻子李薇昨天跟他说过一件什么要紧事，只记得她语气里的担忧和最后那声沉重的叹息。那些构成日常生活的细碎记忆，像沙滩上的字迹，被那杯黑色液体带来的高效浪潮一遍遍冲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失。
更可怕的是偏头痛。它不再是偶尔的访客，而是变成了盘踞在他太阳穴的恶鬼。每次高强度工作告一段落，那杯“神效”咖啡带来的亢奋感如潮水般退去后，剧痛便会准时袭来。那是一种钻心蚀骨的痛，仿佛有冰冷的钢针在脑髓深处反复搅动，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摩擦般的嗡鸣。他不得不蜷缩在工位上，用拳头死死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忍受着那非人的折磨。止痛药的效果微乎其微，唯有再次灌下那杯散发着金属冷香的黑色液体，才能将那噬骨的剧痛暂时压制下去。这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令人绝望的循环：咖啡带来高效和短暂的清醒，清醒之后是更剧烈的头痛，头痛又迫使他依赖下一杯咖啡……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通过这黑色的杯子，精准地抽取着他生命的某种本质，作为支付“效率”的可怕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