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几个依附“瑞福祥”的小布商也跟着起哄:
“就是!这颜色,我家擦灶台的抹布都比它鲜亮!”
“顾家丫头,莫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拿块抹布来糊弄人?”
“赶紧拿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谢家的门槛,也是你能迈的?”
刺耳的嘲笑声浪般涌来,每一句都像鞭子抽打在顾青梧身上。她攥着布样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深深陷入柔软的棉布里。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反驳和羞愤。她强迫自己挺直背脊,下颌微微绷紧,目光低垂,只死死盯着自己手中那块在嘲笑声中显得越发沉静温润的“天水碧”。那抹淡雅的碧色,仿佛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支撑点。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沉稳、带着明显不悦的年轻男声,如同冰棱击破喧嚣,清晰地响彻在哄笑声中:
“吵什么?”
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骤然切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处。
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个穿着靛青色细棉布直裰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他身量很高,肩背挺拔,面容清俊,眉骨略高,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深邃有神。正是谢家染坊的少东家,谢琰。他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是谢家染坊的首席老师傅,周伯。
谢琰的目光如同淬过寒水的利刃,冷冷地扫过刚才笑得最大声的几个人,最终落在孙金凤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孙金凤被他看得心头一虚,脸上那夸张的嘲笑瞬间僵住,讪讪地后退了半步。
谢琰没理会她,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顾青梧手中那块被众人嗤笑的布样上。那抹沉静的淡碧色,在周围一片喧嚣浓艳的色彩衬托下,如同一股清泉,瞬间涤荡了所有的浮躁。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顾青梧面前。顾青梧能清晰地看到他靛青衣袖边缘沾着的几点不易察觉的靛蓝染渍,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阳光和某种清冽植物气息的味道,很淡,却异常干净。
“姑娘,”谢琰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探寻,“可否让我看看?”
顾青梧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第一次如此近地看清了这位传闻中的谢家少主。他的眼神很专注,没有丝毫的轻视或嘲弄,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种匠人遇到独特材质时才会流露出的专注光芒。
她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将那块承载着顾家最后希望的“天水碧”布样,递了过去。
谢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极其郑重地接过。他的手指修长,指腹带着薄茧,那是常年与染料、织物打交道留下的印记。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粗鲁地揉搓或随意翻看,而是将布样小心地托在掌心,迎着光,仔细地观察它的纹理、色泽的变化。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那温润如玉的布面,动作细致得如同在鉴赏一件稀世古玉。
阳光透过布料的经纬,那抹淡碧色仿佛有了生命,在光影流动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水波般的灵动感。谢琰的目光越来越亮,那专注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他微微侧身,将布样递给身旁一直沉默观察的周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