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没动。她看着镜子。看着那双眼睛。里面很空。像她那个小房间的窗户，对着别人的墙。
她伸出手。不是去拿口红。而是，慢慢地，把额角那缕汗湿的碎发，轻轻地，别到了耳后。
动作很轻。
第五章
快递站。巨大的蓝色棚顶下。包裹堆得像小山。
空气里是灰尘和胶带的味道。机器运转的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陈薇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裤，同色的短袖T恤。衣服有点大。她戴着劳保手套。手套很厚，磨得发白。
一辆大货车倒进来。后门哐当打开。成堆的包裹涌下来。
“快！卸车！分拣！”工头老张吼着，嗓子劈了叉。
陈薇挤过去。汗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她弯腰，抓住一个沉重的纸箱。箱子棱角硌着手套。她吸了口气，腰腿用力，把箱子抱起来。很沉。她踉跄了一下，站稳。走向分拣区。把箱子扔在写着“C区”的格子里。
转身。下一个。是一个长条形的箱子。更沉。她试了试，抱不动。她蹲下，用肩膀顶住箱子的一头，手臂环抱住，憋着一口气，硬生生扛了起来。箱子压得她肩膀生疼。她一步一步挪过去。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滴进眼睛里，有点蜇。
“行啊，薇姐！”旁边一个年轻小伙刚卸完一个轻件，喘着气对她喊，“力气见长！”
陈薇没说话。把箱子咚地一声放进“D区”。直起腰。用手背抹掉流到下巴的汗。工装T恤的后背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她喘着气。胸口起伏。
手套下的手指，好像更有力了。胳膊的线条，在湿透的布料下，隐约绷紧。
中午。短暂的休息。陈薇坐在一堆空纸箱上。拿出早上买的馒头，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啃。馒头很硬。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喂？”
“陈薇吗？”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带着点不确定。
“我是。您哪位？”
“我啊！李莉！以前咱们一个车间的！坐你对面那个！”声音热情起来，“哎呀真是你！我差点没敢认！刚在‘万家福’买东西，看你收银呢！变化真大！”
陈薇想起来了。李莉。以前在电子厂，很爱说笑的一个姑娘。
“哦，李莉。你好。”陈薇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真是你啊！哎呀，你怎么跑超市收银去了？还…还穿成那样？”李莉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惋惜和好奇，“以前在厂里，你可是咱们线上的标兵啊！手又快又巧！后来听说你结婚就不干了？嫁得怎么样？老公挺能赚吧？”
陈薇咬了一口馒头。嚼着。很干。她咽下去，喉咙有点哽。
“离了。”她说。两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是更夸张的惋惜：“啊？离了？哎哟我的天！怎么搞的？是不是那男的不行？我跟你说，现在男人没几个靠得住的！离了也好！那你现在…就干收银？还…还去快递站扛包？”李莉的声音里那种“看吧我就知道”的意味藏不住，“多累啊！你这…唉，当初要是留在厂里，现在起码也是个小组长了！可惜了…”
陈薇听着。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包裹。灰尘在午后的阳光里飞舞。机器的轰鸣没停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