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完成最后一项交接工作:“主卧的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没人用过。”
沈居正看着她,那双总是蕴藏着锐利分析和冷静评判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看着她过于平静的脸,看着她红肿却干涩的眼,看着她手里那两个对比鲜明的行李箱,那句到了嘴边的、或许带着一丝歉疚或者解释的话,突然就堵在了喉咙里,变得异常艰涩。
他最终只是侧了侧身,让开了通路。
苏晚没有看他,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书房。那个房间在走廊最里面,朝北,终年不见阳光,冬天冷得需要额外加电暖气,夏天又闷得像蒸笼。很小,放下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和一个书架后,几乎再无转身的余地。
她把他的行李箱放在门口,然后拖着自己的那个走了进去。
关门,落锁。
“咔哒”一声轻响,清晰地在走廊里回荡。
沈居正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眉头锁得很紧。心里那股没由来的烦躁和空落感,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苏晚还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她也会笑,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星,会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叫“居正哥哥”,会在他生日时笨拙地烤糊蛋糕,脸上沾着面粉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他无数次因为她不够“优秀”、达不到他严苛的标准而冷脸?是从他沉浸在自己的学术世界里,吝于分给她一点目光和温度?是从她一次次小心翼翼的靠近,被他无意或有意地推开、冷落?
还是从……他心底始终藏着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和一段求而不得的旧梦,并且下意识地,在她身上寻找着那个影子的替代,却又因为她终究不是“她”,而变本加厉地失望和冷漠?
他一直觉得,苏晚就像一杯温吞的白水,平淡,无趣,缺乏激情和棱角,甚至有些逆来顺受,永远无法在他心底掀起波澜。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仰望他、追随他的目光,习惯了她安静地打理好这个家的一切,从不给他添麻烦。
他甚至觉得,她或许也并不那么需要他。这场婚姻,于她而言,或许也只是对年少情谊的一种交代,或者是对她自家的一种交代。
所以他才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忽视她,冷落她,甚至今天,带着一个酷似初恋情人的女孩回来,如此残忍地要求她让出空间。
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质问,会歇斯底里。
那样,至少证明她是在意的,她还会因为他而有情绪波动。
可她偏偏没有。
她只是用那种空洞又疲惫的眼神看着他,安静地接受了一切,然后安静地退出了本属于她的领地,退到了这个家里最偏僻冰冷的角落。
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像最尖锐的嘲讽,刺得他坐立难安。
“沈教授?”林溪从次卧探出头,小声唤他,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个被子是放在衣柜最上面的吗?我有点够不着……”
沈居正回过神,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滞涩,尽量让语气恢复平时的温和:“嗯,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