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仿佛没有看到脚边瘫软如泥的胡三贵,也没有在意周围那些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贪婪目光。她缓缓收回簪子,那簪尖上还沾着一点碎裂的泥壳粉末。她看也没看,只是随意地甩了甩簪子,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然后,她抬手,将被簪子带落的那几缕乌发重新抿到耳后,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颈项。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柜台上那块光华流转、彻底展露真容的千年玉璧。她的眼神平静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贪婪或炫耀,仿佛只是看着一件寻常的旧物。
“传国玉璧,‘和光同尘’。”苏璃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堂里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珠玉落在冰面,“前朝宫变失落,至今百年。史载其色温润内敛,光晕自生,螭龙纹隐现云气,触手生温,千年不冷。”
她每说一句,瘫在地上的胡三贵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脸色灰败一分。周围的伙计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贪婪的目光在那玉璧和苏璃平静的脸上来回扫视,充满了敬畏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苏璃的目光终于从玉璧上移开,缓缓落回到瘫软在地、抖如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的胡三贵身上。她的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件。
“胡掌柜,”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您刚才说,假一罚十,童叟无欺。五百两本金,罚金五千两。外加您亲口允诺的十两八两‘打发钱’,利息照旧。”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对方最后一丝确认的时间,“您,认吗?”
胡三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垂死的挣扎。他想摇头,想嘶吼,想否认一切!五千两!那是足以让他死上一百次都不够的巨款!泰和典当背后是沈家,沈家规矩森严,出了这样的事,他绝对会被剥皮抽筋!不,他不能认!
“妖…妖女!你使诈!这…这玉璧…谁知道是不是你刚刚掉包的…”他嘶哑地嚎叫着,试图做最后的攀咬,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苏璃,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显得那么微弱无力。
苏璃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胡三贵最后一点虚张声势的火焰。她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还算镇定的伙计。那伙计被她清冷的目光一扫,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劳驾,”苏璃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取纸笔来。我立字据。本金五百两,罚金五千两,打发钱按最低十两算,当期三月,月息三分。劳烦按泰和规矩,写清楚。”
那伙计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震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已经彻底说不出话的胡三贵。胡三贵的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发出一串绝望的、意义不明的呜咽,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彻底瘫软,像一滩真正的烂泥。
伙计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去取笔墨和印着泰和典当字样的正式契书。整个过程中,大堂里只剩下伙计急促的脚步声、胡三贵濒死般的喘息,以及外面世界永无止境的哗哗雨声。
契书写好,墨迹淋漓。苏璃拿起笔,簪花小楷写得工整清晰,落款处“苏璃”二字,清隽有力。她放下笔,拿起柜台上的印泥盒,看向地上的胡三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