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下角的铅笔字很轻,却扎眼:2018.10.23,晴。
他今天又皱着眉看图谱了。
陆承宇的喉结动了动。那年他确实总在图书馆遇见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对方的画板上永远摊着人体结构速写,神经线被涂成靛蓝色,骨骼泛着冷调的银灰。
还记得有次他在画室,不小心碰倒对方的颜料盘,钛白颜料溅在卡其色裤子上。他慌忙说要赔,男生却只摇了摇头,用纸巾小心地擦他的裤脚,指尖沾着的靛蓝颜料,在他裤子上留下了个小小的星点。
俩人那会儿没说几句话,一谦一让裤子上的颜料也没有处理,闯祸的始终惦记,受伤的也偶有惦念。
陆承宇靠在走廊栏杆上,感受到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了震,是母亲发来的生日提醒。
原来今天是自己二十八岁生日,忙得竟忘了。
苏漾蹲的时间久了些,站起来的时候身形晃动了一下。
陆承宇想去扶他,却看见对方攥着裤缝的指节泛白,连带着帆布包里露出的画筒都在轻轻震颤。
“手术结束了,你也不需要守在这里。正好我下夜班了,送你回去?”他脱下白大褂披在对方肩上,闻到布料间飘来的松节油混着烟草的味道。
等待时间太长苏漾没拒绝,直到跟随着陆承宇到车上,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只是在坐上副驾驶时低声说:“老美院家属院,谢谢。”
车开过凌晨四点的跨江大桥,江风卷着水汽拍在车窗上。桥头的红路灯总是在需要缓解氛围的时候变红,两人之间的叙旧都需要显得刻意些才能不错失这短暂的时间。
苏漾扫过车窗,发现了眼熟的场景。尴尬的气氛被忽然出声的苏漾打破。
苏漾指着桥底的流浪猫说:“以前路过这儿,总能看见你喂它们。一开始以为是偶然,后来发现我能在这儿看到你才是偶然。”
红灯变绿,陆承宇眼神闪躲了一下,打开转向灯等待红灯变绿,苏漾的眼神迟迟没有收回来,陆承宇也顺着苏漾的眼角余光,看见对方眼里映着的桥灯,碎成星星点点的光。
“你当时就在?”陆承宇听出来了点儿东西。
“我在画桥。” 苏漾的声音轻得像江风。
“看见你蹲在雨里喂猫,就把那一幕画下来了,现在还在我画室里。”
2 褪色的画与未寄的信
苏漾的画室在美院家属院顶楼,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松节油的味道铺面而来,混着点旧木头的香气瞬间裹住了陆承宇。画架上蒙着防尘布,墙角堆着没拆封的颜料管,只有窗台的仙人掌长得疯野,尖刺上还挂着片干枯的花瓣。
“还没来得及画完,随便坐。”苏漾从冰箱里翻出两罐的可乐,转念一想自己好久都没有喝过碳酸饮料,这饮料可能还是上次好友好久之前来家凑着吃火锅的时候买的,到现在都忘了多久了。
谁都知道画画是最费钱的,小到画笔纸张,大到颜料哪个都不便宜,所以手里的钱不富裕的时候就会去买一些临期的食品,只要能保证自己还活着,吃什么真的都不太在意。
苏漾看了一眼生产日期,看到保质期时懊恼地笑了:“又忘了扔,上次买还是三个月前。”
转身将过期的饮料扔进垃圾桶,弯腰的时候脖颈处漏出了一道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