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旧业新承
雨丝像是沾了灰的细线，缠绕着暮色中的城市。街边的霓虹灯早早亮起，在水渍斑驳的柏油路上投下扭曲迷离的光影。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的微呛、路边小吃摊的油烟味，以及江南雨季特有的潮湿霉味。
“言记五金”的店门半开着，沈言坐在柜台后，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张凳子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店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五金工具、螺丝钉、水管接头，角落里摞着几捆电线，一切都蒙着一层难以察觉的薄灰，透着股半死不活的萧条气。
最靠里的玻璃柜台却擦得锃亮，里面衬着深色的绒布，上面孤零零地躺着七把刀。
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品牌厨刀，而是样式古朴的菜刀。刀身厚实，线条带着一种旧式的流畅感，木柄被摩挲得温润，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泽。它们静卧在那里，不像待售的商品，倒像博物馆里无人问津的展品，沉默地对抗着门外喧嚣的现代世界。
手机屏幕上是附近商圈奶茶店买一送一的优惠券，沈言的手指悬在上面，最终还是熄灭了屏幕。他抬眼望向门外淅淅沥沥的雨，眼神有些空茫，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倒像是看透了无数遍这般雨景的老朽。
生意不好做，尤其是他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
街对面，是新开业不久的“星华广场”，巨大的玻璃幕墙即便在阴雨天也反射着冰冷奢华的光。人流如织，伞花开开合合，无人向这间陈旧的五金店投来一瞥。
正当沈言琢磨着是再刷会儿手机还是提前关门时，一个人影迟疑地停在了店门外。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撑着一把廉价的透明雨伞，面色有些苍白，眼神游移不定，似乎在为什么事极度焦虑。她看了看“五金店”的招牌，又看了看店里，目光最终落在那排古朴的菜刀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犹豫了几秒，还是收伞走了进来。
“叮铃——”门楣上挂着的旧式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言抬了抬眼，没起身，只是淡淡问了句：“需要什么？”
女人身上带着雨水的湿气，她搓了搓手，声音有些干涩：“老板，我…我想看看刀。”
“菜刀在那边。”沈言用下巴点了点玻璃柜台。
女人走过去，目光却并非在挑选，更像是确认。她盯着其中一把刀身最宽、刃口带着微妙弧线的菜刀，低声道：“对，就是这种…我妈说，老式的刀才好用，厚实，能斩骨头。”她的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沈言这才慢慢站起身，走到柜台后。他没有立刻取出刀，而是打量着女人。“遇到难斩的‘骨头’了？”他的语气平常，像是在闲聊。
女人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肩膀微微一颤，眼神闪烁了一下，勉强笑道：“就是…家里做饭用。”
沈言不再多问，打开柜台锁，取出了那把刀。刀一离柜，店内的光线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刀身本身吸收着光芒，显得更加沉黯。木柄落入女人手中时，她下意识地握紧，苍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色。
“多少钱？”她问。
沈言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店外雨声淅沥，对面商场的光透过玻璃门，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像是透过女人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