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宫里谣言起得厉害。
有人说镇南王在香司遇见个做香的姑娘,一见钟情,当夜就写折子求皇上赐婚。还有人说那姑娘是顾行之的人,这下可好,王爷和将军要争亲了。
李小满听见这些传言的时候,有人心里点了灯(中)
“这鸟儿都知道争食,人倒不见得懂抢。”
李小满抬手掸去裙摆的鸟毛,站起身来,院墙角落一阵笑声传来。
“我说锦桃,你主子再好,也比不过镇南王那模样吧?听说他生得跟玉雕似的,昨儿个还亲自喂马,十丈之外都闻得见他身上的沉水香。”
“你去闻了?他看你一眼没有?”
“没看我,我看他够了!”
锦桃撇嘴:“你主子怕不是耳聋,那王爷不是要娶咱家娘子嘛,难道咱主子还要帮着别人养娃?”
“呸!”那小厮啐了一口,“顾将军那是什么人?听说昨夜在御前发火了,把镇南王的折子拍回去了。”
李小满正准备绕过去,脚步却顿住。
锦桃见她神色一顿,忙笑着岔开话头:“姑娘,香都冷了,奴婢去替您温一盏?”
她点了点头:“去吧。”
她回屋,桌上是沈如之今日带来的宫中新香方,说是宫宴时可能会有个“香步巡礼”,让她配出温婉不腻、稳而不争的香。
他写字极快,纸上字迹峭拔,末尾却添了一句:“如有空,可一同出宫踏青,香需入野而活。”
她盯着那句半晌,轻轻笑了下。
窗外阳光斜照,阿安靠着树坐着,一边啃梨一边画符咒,画得鬼画符似的。
“阿安,走不走?”
“去哪儿?”
“出宫。”
阿安一激灵,赶紧将半块梨塞进袖子:“走啊!我最爱出宫!”
……
郊外柳林初绿,浅草才冒头。
李小满穿便衣,戴帷帽,手里一枝细香点着,引来一串蝶影。沈如之骑在马上,远远随行,像个温吞的护卫。
阿安没骑马,一路蹦蹦跳跳,手上提着个小竹笼,里头放着他自画的“迷魂纸偶”。
“姑娘,你看我这小纸人,长得是不是像顾大人?”
“像。”李小满笑。
“可我故意画歪了眉毛,鼻子还破了半边,他配不上你。”
“你这孩子……”
她刚想揪他耳朵,忽然听见前头沈如之一声轻咳。
“那边……有人。”
三人循声而去。
草丛中,赫然放着一物——漆黑金属,闪着光。李小满脚步一顿,那是她数月前在郊外见过的东西。
缝纫机。
完好如初,不染尘土,像是刚有人从宫中搬来,又悄悄放下。
“姑娘,你不是说……它那天被皇上人带走了吗?”
阿安压低声音,“那皇上不是还找它,怀疑谁偷了?”
李小满眼神沉了沉:“那就奇了,谁又把它放回来?”
沈如之望着那机器半晌,忽然轻声问:“你第一次见它,是几时?”
“香司大火那晚之后。”
他没说话,只缓缓蹲下,拂去缝纫机上的浮尘,手指触到一个极细小的刻痕,似是某种编号。他忽然抬眸看她,眼神复杂。
李小满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看向柳林深处,阳光在她额边碎成点点。
远处马蹄声起,锦桃飞奔而来,喘着气道:“姑娘不好了——王爷派人送聘礼到了香司!”
她一怔,沈如之也愣了下。
阿安呆呆地问:“王爷是谁?”
锦桃气得跺脚:“就是那个长得跟雕塑一样、爱穿白袍的家伙!”
李小满却忽然笑了:“送就送吧,香司大门不开,他们搬不进去。”
沈如之抿唇不语,只微微偏头。
李小满却忽然转过头,看着他笑道:“沈大人,可还赏脸踏青?”
沈如之一怔,轻轻点头:“赏。”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柳絮飞扬,一如心事浮动。
—
“这边是你们新开的药圃?”李小满站在香司后院一块围栏旁,低头看那一排排刚翻过的新土。
“是顾将军批的,说香司用香花太多,买的不如种的。”小徒阿桃弯着腰,正往土里埋种子,“我从御医堂那边求来些‘紫苏籽’和‘白芷苗’。香可入药,也可入膳。”
“入膳?”李小满挑眉。
“嗯,”阿桃一脸认真,“我打算种点香菜、韭菜、胡萝卜,再来几颗辣椒,香司晚上伙食就有救了。”
李小满忍不住笑:“你怕不是想开个后厨。”
“那不正好嘛,”阿安忽然冒出来,抱着一堆花盆,“我还在东院墙角种了小番茄,听说熟了能当糖吃。”
他放下花盆,理直气壮地拍了拍手:“等咱收成了,我做糖醋小排!”
“你做?”李小满摇头,“你连火都不敢点。”
“……那我吆喝行不行?”
一旁的沈如之不知何时走近,低声笑了一句:“若哪日真能种出一桌菜来,不如请本官一道?”
李小满转头,正撞上他温润目光,心口微跳,却仍淡淡回道:“沈大人可是会挑食的。”
他笑意不变,轻声道:“只挑香的。”
那一瞬,天色已暗,香司后院灯影初上,风中飘来未开的花香,暗暗潜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