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紫宸殿,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衣衫下似乎隐隐透出一点包扎过的痕迹。与狄戎周旋,岂是真的全靠骂功?其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刚走下殿前玉阶,拐过一道宫墙,迎面便撞见一个抱着锦盒、低头匆匆赶路的身影。那人似乎心事重重,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萧景琰下意识地侧身避开,那人也惊觉,猛地抬头。
四目相对。
萧景琰看清了对方。是个女官,穿着浅青色的官服,身量不高,肌肤白皙,一张瓜子脸,眉眼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此刻因受惊而微微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受扰的林间小鹿。他认得这身官服,是兵部的。
沈知予也看清了眼前之人。一身常服虽有些尘土,却掩不住通身的贵气与……那张俊美得过分,此刻却带着些许疲惫的脸。不是刚刚创下“惊世”战功的七王爷萧景琰,又是谁?
她心头一跳,慌忙后退一步,躬身行礼:“下官兵部主事沈知予,冲撞王爷,请王爷恕罪。”怀中的锦盒因为动作有些歪斜,那枚玄铁帅印的一角露了出来。
萧景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官服下纤细的身形,最后落在那枚露出角的帅印上。他桃花眼微微一眯,随即,一个极其突兀的念头闪过脑海。
下一刻,在沈知予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刚刚在战场上“骂”退了十万敌军的王爷,忽然毫无征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眉头紧蹙,脸上瞬间浮现出痛苦之色,整个人像是支撑不住般,微微晃了晃,朝着她的方向软软地倒抽一口冷气,声音虚弱,带着点委屈:
“爱卿……咳咳……敌军凶残,本王、本王受了内伤……”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因为些许疲惫而更显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眼巴巴地望着彻底石化的沈知予,气若游丝地补充道:
“……怕是……要亲亲才能起来……”
沈知予觉得,自己大概是连日熬夜处理军务,累出了幻觉。
否则,青天白日,皇宫大内,眼前这位刚刚创下三千骂退十万敌军奇迹的七王爷,怎么会捂着胸口,用一种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的虚弱腔调,对她说——要亲亲才能起来?
她僵在原地,抱着那沉甸甸的帅印锦盒,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一路烧到了耳根。这、这成何体统!光天化日,调戏朝廷命官?!即便她只是个小小的六品主事,也是领朝廷俸禄的!
“王、王爷,”沈知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持重,“您……您若是身体不适,下官即刻去传太医。”
萧景琰依旧捂着胸口,眉头蹙得能夹死苍蝇,但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的光芒,却泄露了他此刻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垂死”。他往前凑了凑,几乎能闻到沈知予身上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清气,与他平日里接触的那些熏着浓香的贵女截然不同。
“太医……治不了本王这内伤,”他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耍无赖的委屈,“这是心伤,郁结于心,非得……非得至纯至善之人的……呃,慰藉方可缓解。”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知予微微张开的、因惊讶而显得格外红润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