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子时将至,胸口那股熟悉的寒意开始凝聚。我犹豫着还是拿出顾清源留下的药包,里面有搓好的药丸。我吞了一颗。
意料之中的剧痛没有袭来。虽然寒气依旧,但那股撕心裂肺的尖锐痛感确实被缓和了,像是被温软的东西包裹住。久违的、沉实的睡意袭来,我竟真的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我在干草堆上醒来,感觉精神是许久未有过的清明。
正要活动僵硬的四肢,手指却碰到个硬物。
不是草梗。
我低头,从枕着的干草下摸出一张折叠的、质地特殊的纸条。
展开。
上面笔迹陌生而凌厉:
“主上已知你所在,静待指令。——影”
第二天他再来时,端着新的药汁,还有蜜饯。
“喝了药,含一颗,去去苦味。”他把东西放在我脚边,依旧保持着距离。
我没动那蜜饯,只是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管我?”
他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我手腕被镣铐磨破的伤口上,那里已经被他上次留下的药膏处理过。“我是个大夫。”他说,“见不得人受苦。”
“呵,”我冷笑,“牢里那么多犯人,顾太医都要个个亲手诊治,亲自送药吗?”
他抬眼,直视我的眼睛,那目光清澈又坦荡,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他们不是你。”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知道,你并非天生如此。”
“你知道什么?”
“你体内的寒毒,非寻常病症,是经年累月,被某种极阴寒的功法或药物侵蚀所致。还有你经脉中那股被强行灌注、几乎要撑破你身体的内力……”他的眼神里没有探究,只有沉静的怜悯,“承受这些,非常人所能及。你……很辛苦吧。”
辛苦?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辛不辛苦。
我别开脸,喉咙有些发紧。“不关你的事。”
他没再逼问,转而说道:“我今日看了些卷宗。四年前,玄冥卫曾破获一桩大案,捣毁以幼童试药练功的魔窟,救出数名孩童。但卷宗记载模糊,获救者的名单……是空的。”
那是夜刹为了脱身,把我推出去顶罪时伪造的“功绩”。
“那些人,”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或许并没有被救出来,对吗?”
我没有回答。沉默有时就是答案。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虚伪的同情,只有沉重的无奈。“这世道,对很多人来说,活着已是不易。尤其是……身不由己的人。”
那天之后,他来的更勤了些。有时是送药,有时只是隔着门说几句话。他会讲太医院里为了个方子争吵不休的老太医,会讲宫墙外街市的喧嚣,甚至会背几句他喜欢的诗词。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他念道,眼神有些悠远,“江南的春天,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细雨绵绵,草长莺飞,不像京城,风里都带着沙。”
我听着,脑海里却勾勒不出那样的景象。我的世界,只有黑暗的牢房,冰冷的兵器,和永无止境的训练与杀戮。
“你没去过?”我问。
他摇头,笑了笑:“自幼学医,困于方寸之间。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悬壶济世,走遍山河,看看书里写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何等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