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钟表博物馆那几扇巨大的哥特式彩色玻璃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扭动,扭曲了窗外城市霓虹的光晕,将里面辉煌的灯火切割成一片片湿漉漉、晃动的色块。每一次炸雷滚过,这座由厚重花岗岩堆砌而成的堡垒都似乎跟着闷哼一声,深处那些沉睡的古老钟表便发出一阵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金属嗡鸣,仿佛是来自时光深处的叹息。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的蓝灰色烟雾、女士香水甜腻的尾调,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的旧铜和油脂混合的气味——那是三百多座跨越了几个世纪、此刻正静静蛰伏在阴影里的古董钟表共同呼吸的味道。它们形态各异,镶嵌在墙壁的深色胡桃木格子里,像无数只沉默而诡异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下方衣香鬓影的盛宴。
沈默,今晚宴会的主人,也是这座钟表迷宫的主宰者,站在人群中央。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紫色丝绒礼服,精心打理过的银发在枝形水晶吊灯下闪闪发光。他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他的指关节缓缓滑落。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精心锻造的面具,将所有的情绪都严丝合缝地封存在后面,只留下一个“成功者”的标准符号。他微微举杯,向围绕着他的宾客们致意,姿态从容得像一位检阅自己疆域的君王。
“感谢各位赏光,光临我的小小‘时光殿堂’。”沈默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背景里低沉的雨声和隐约的管弦乐,“能与诸位共度这个特别的夜晚,是我的荣幸。今晚,不仅是为了庆祝我收藏生涯的又一个里程碑,更是为了与大家分享这些承载着时光记忆的瑰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宾客,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这些钟表,有的见证过王朝更迭,有的陪伴过科学巨匠,每一座都有它独特的故事。它们不仅仅是计时工具,更是时光的守护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时代的瑰宝。”
宾客们纷纷附和着,举起酒杯向他致意。人群中,一位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士微笑着说道:“沈先生,您的收藏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每一座钟表都像是有生命一般,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让我们能感受到不一样体验。”
沈默笑着点头回应:“李女士过奖了。我只是一个时光的痴迷者,希望能将这些美好的东西留存下来,让更多人感受到时光的力量以及时间留给我们的美好。”
就在这时,一位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宾客。托盘上的香槟杯摇晃着,险些掉落。沈默眼疾手快,伸手稳住了托盘,微笑着对侍者说:“小心点,别让这些美好的东西被破坏了。”
侍者连忙道歉:“对不起,沈先生,我太不小心了。”
沈默摆了摆手:“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宾客身上,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声音却突然被掐断。
不是被雷声,也不是被什么突兀的噪音。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咽喉,让他难以呼吸。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不是消失,而是冻结,如同石膏面具上的一道裂缝突然出现并迅速蔓延。那优雅举杯的手猛地一颤,昂贵的威士忌泼洒出来,在深色的丝绒上洇开一片更深的污渍。紧接着,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像被通了高压电流,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