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我掌中,烫得惊人,几乎握不住。
“雾雾?你有在听吗?”苏莉催促的声音模糊地传来,隔着翻涌的海浪和嗡嗡的耳鸣。
“嗯,听着。”我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稳定,像另一个我在回答。
“第二桩喜事!”苏莉兴奋地宣布,仿佛根本没察觉到我的沉寂,“省医学院附属医院的聘书!刚刚敲定!请你家林教授去挂学科带头人!”她顿了顿,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为好友终于熬出头的畅快,“雾雾,你是真发达了!咱们姐妹熬了这么多年,总算守得云——”
就在这时,苏莉的声音像是触动了某个神秘的开关,猛地一滞,变得极其古怪。之前的兴奋喜悦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愕、难以置信和某种沉重压迫感的犹豫。
她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间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微微的颤音,穿过无形的空间,砸在我耳膜上:“……还……还有啊……雾雾……这事儿……”
我握着滚烫的手机,手背上那片被烫红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茶海上,第二泡最好的碧螺春,正在天青色的盖碗里一点点失去它的温度,那氤氲的香,淡了。
苏莉在那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即将踏入无边冰冷的海水:“……就那个……那个一直跟在你家老林后面打转儿的那个女研究生……好像叫……唐薇?”
我的视线落在盖碗旁边那只小小的青瓷茶杯上,干净,安静,曾经为无数林知年得意的学生斟过茶。
“她……她好像是……”苏莉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怀……孕了……”
四周的空气被抽得一干二净。
整个世界的声音骤然消失。窗外的车流声,茶水间冰箱低低的嗡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的搏动……全都沉寂下去。只有那个轻飘飘的、带着毒刺的“孕”字,在绝对的静默里嗡嗡作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
那只小小的、精致的青瓷盖碗,安静地立在红木茶海的正中央。杯壁还残留着滚水浸润后的温热。我伸手去拿,指尖触碰到那细腻冰冷的瓷。没有预兆。
它突然就从我失力失控的指尖滑落。
时间的流速被无限拉长。我能清晰地看到天青色的弧线带着一种诡异的优美下落,撞在深色油润的红木平面上。
哐当————!
一声极其清脆、又极其刺耳的破碎声,在骤然空旷的房间里炸开!那响动尖锐得如同某种宣告,也如同某种彻底的了断。
碎片瞬间炸裂,四下飞溅。滚烫碧绿的茶汤混杂着几片残叶,像浑浊的血,泼洒在平整光滑的茶海上,蜿蜒流淌,污染了木头原本沉静的纹理。有几块锋利的碎片,弹起来,落在我的手边,在日光灯下闪烁着寒冷的光泽。
指尖被其中一块小小的碎片边缘划了一下,瞬间渗出一粒小小的血珠。
像一个小小的惊叹号。
不疼。
我盯着那点迅速凝固的血迹,它那么小,却比手背上那片灼热的烫红更加刺眼。
茶香、水汽、苏莉在电话那头惊慌失措的“雾雾!怎么了?”的呼喊……所有的感官冲击都混杂在一起,冲击着那个名叫姜雾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