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未化的白梅糖
1 巷尾的糖纸味
林砚第一次闻到白梅糖的味道,是在十五岁那个雪天。
那天他缩在旧巷尾的废品站里,正把捡来的塑料瓶按瘪塞进蛇皮袋,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了下肩膀。回头就看见个穿藏青色大衣的少年,围巾裹得只剩双眼睛,手里攥着颗糖,糖纸在雪光里泛着淡粉的光。
“给你的,”少年声音有点哑,像被冻过的铜铃,“看你蹲这儿半天了,没吃饭?”
林砚没敢接。他那时刚被养父赶出家门,脸上还带着巴掌印,身上的旧棉袄漏着棉絮,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倒是少年直接把糖塞进他手里,指尖碰了下他的手背,烫得林砚猛地缩回手。
“我叫沈叙白,”少年蹲下来,和他平视,“就住前面那栋楼,三楼最右边的窗户。”
林砚盯着手里的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奶白的糖块,裹着层细细的糖粉,像落在梅枝上的雪。他捏着糖纸转了三圈,终于还是没忍住,偷偷剥了个角,舔了口——是凉丝丝的梅香,混着奶味,甜得一点都不腻,顺着喉咙滑下去,连胃里的空落落都轻了点。
那天沈叙白陪他蹲了半个钟头,没问他为什么蹲在废品站,也没问他脸上的伤,就捡了根树枝在雪地上画小方子,说等开春了,要在院子里种棵梅树。林砚没说话,却把那棵歪歪扭扭的梅树,和沈叙白冻得发红的指尖,一起记在了心里。
后来林砚就常去巷尾等。有时沈叙白会从学校回来,背着书包,手里攥着两颗白梅糖,一颗塞给他,一颗自己含着,两人并肩坐在废品站的旧木板上,听巷子里的自行车铃叮铃响。沈叙白话不多,却会听他说捡了多少瓶子,卖了多少钱,说隔壁张奶奶给了他半个馒头,说夜里躺在废品站的小隔间里,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以后别住这儿了,”有次沈叙白忽然说,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道浅痕,“我家有个小阳台,能铺张垫子,你要是嫌嫌弃……”
林砚猛地抽回手,站起来就往废品站里躲。他怕,怕自己身上的穷酸气沾到沈叙白身上,怕沈叙白的家人看见他这个样子,更怕这份突然来的好,像手里的糖一样,化着化着就没了。
沈叙白没追上来,只在他身后喊:“我明天还来给你带糖!”
第二天林砚没敢去巷尾。他躲在废品站的隔间里,听着外面的雪簌簌下,心里像被猫抓似的。直到傍晚,他听见沈叙白的声音,带着点慌:“林砚?你在里面吗?糖要化了。”
林砚咬着嘴唇,没应声。可隔了会儿,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隔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沈叙白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颗糖,糖纸已经有点软了,他却还小心翼翼地护着。
“我妈出差了,家里没人,”沈叙白把糖递给他,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灯,“你跟我回家吧,我给你煮面条。”
那天林砚第一次走进沈叙白的家。不大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上摆着几盆多肉,窗台上放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枝腊梅,香得清清爽爽。沈叙白煮了碗番茄鸡蛋面,卧了两个荷包蛋,林砚吃得急,烫得直吸气,眼泪却掉在了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