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袭!资本家小姐的作风就是偷工减料!”新来的裁缝孙阿姨指着旗袍上的污渍当众羞辱,邻居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婉芬身上。缝纫机突然报废的巨响彻底压垮了她,母女俩蹲在漏雨的亭子间里相对无言。
“我讨厌你!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那么好?”女儿囡囡的哭喊和外婆的埋怨日夜煎熬着这个单身母亲。当消失多年的丈夫寄来施舍般的汇款单时,她颤抖着手划亮了火柴。
直到那个暴雨夜,诬陷她的孙阿姨哭着敲响门——孩子突发急病需要救命钱。林婉芬竟掏出修缝纫机的全部积蓄塞过去。更令人震惊的是,整个弄堂的邻居们举着毛票零钱涌向她家门口……
第一章 梧桐树下的新衫与旧扣
五月的梧桐叶子还没长满,阳光稀稀拉拉漏下来,照在亭子间的水门汀地上。哒、哒、哒——妈的蝴蝶牌缝纫机又响了一夜。
我缩在被窝里,听着这声音就知道,妈又在给隔壁弄堂的“时髦姐姐”赶工。那件米黄色的确良衬衫料子,还是我昨天跑去淮海路百货公司扯回来的。
天蒙蒙亮,我趿拉着塑料拖鞋凑过去。妈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手指让顶针箍得发紫。衬衫已经成了型,小翻领,掐腰身,漂亮得很。
“妈,她能给多少工钿?”
妈没抬头,线轱辘转得飞快。“囡囡,去泡饭炖好了,自家盛一碗。”
我撇撇嘴。时髦姐姐名声不好,弄堂里都在传她跟有老婆的男人看电影。妈为啥要帮她?还是熬夜工。
吃泡饭的工夫,妈把衬衫熨烫得服服帖帖,连个褶子都没有。她找出最贵的玻璃纸袋装好,叫我送去。
时髦姐姐开门时还打着哈欠,看到衬衫眼睛一亮。她掏出五块钱塞给我,妈说过这活得收三块。我捏着钱跑回家,心里盘算能买多少光明牌冰砖。
妈却把钱推回来。“还把她。跟伊讲,面试顺利。”
我瞪大眼:“为啥?三块钿呢!”
妈蹲下来,扣子在我领口:“伊后日要去涉外宾馆面试。这件衬衫,能让她抬得起头。”她顿了顿,“人抬头,路就好走了。”
我只好把钱送回去。时髦姐姐愣了下,忽然眼圈有点红。
第二天清早,我看见她穿着新衬衫出门,头发梳得溜光,胸挺得高高的,真像换了一个人。
回家后,我趴在地上找昨天蹦丢的玻璃弹珠,却在缝纫机脚踏板底下摸到个冰凉东西。
是一颗旧扣子。铁的,磨得发亮,上面有颗小星星。不是妈用的那种。
我举着扣子问:“妈,这是啥?”
妈正拆一件旧毛衣,手一抖,毛线团滚出去老远。她一把拿过扣子,手指攥得死紧,指节都白了。
她啥也没说,转身去烧水。煤球炉子呛得人眼睛疼。
夜里我尿急醒来,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缝看出去,妈坐在缝纫机前,就着窗外路灯的光,盯着手心那粒扣子。另一只手慢慢抹过眼睛。
我憋着气不敢动。好久,妈把扣子藏进针线盒最底层。
礼拜天,妈把缝纫机搬到了弄堂口的梧桐树下。这里凉快,人来人往。
张家姆妈来改裤子,李家阿姨来拷边。妈踩着缝纫机,耳朵里听的是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儿子要结婚,谁家媳妇跟婆婆吵嘴。妈偶尔笑一笑,手里的活计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