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的光线,我勉强能看清这里面堆满了各种被白布覆盖的家具轮廓,奇形怪状,像一座座沉默的坟茔。而在更深的黑暗里,似乎立着几个画架,上面蒙着布。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然后,我看到了它们。
墙壁上。
密密麻麻。
全都是照片。
大幅的黑白照片,用粗糙的木框装着,几乎挂满了所有能挂的墙面。照片似乎有些年头了,边缘泛黄卷曲,但影像却异样地清晰。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光柱扫过最近的一张照片。
是二叔。他歪着头,靠在躺椅上,张着嘴,显然是睡熟了,睡得很沉。照片的细节清晰得可怕,连他嘴角流下的一丝口水,睡衣领口敞开的纽扣,都拍得一清二楚。
照片下方,用白色的颜料写了一行小字:一九九三年,七月十五,丑时。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
手电光移动,照向另一边。
是堂妹。她趴在书桌上,旁边还摊着作业本。同样是沉睡,表情安宁。
白色小字标注: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二,子时三刻。
第三张,是姑姑…
第四张,是姑父…
第五张,是爸爸,年轻时的爸爸,穿着他年轻时最爱的那件海魂衫…
一张,又一张。全是我的族人,全是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沉睡中被拍下的样子。他们的睡姿各异,地点也不同,有的在卧室,有的在客厅,甚至有一张是年轻的二叔在田埂上打盹。
但每一张照片,都透着一种相同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私密感和…被窥视感。拍摄者离得极近,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脸拍下的这些沉睡的瞬间。
是谁拍的?奶奶?为了什么?
恐惧攫住了我的喉咙,呼吸变得困难。手电光剧烈地颤抖着,扫过一张张沉睡的脸,最后,停在了最里面、最黑暗的那面墙上。
那里只挂着一幅照片,相对较新,相框也比其他的更精致一些。
我一步一步挪过去,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手电光终于照亮了它。
照片里的人,是我。
是我昨晚睡在奶奶旧床上的样子。侧卧,头发散在枕头上,被子盖到下巴,一只手露在外面,搭在枕边。
每一个细节都毫厘不差。
而照片下方,那行白色的标注小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眼睛:
二零二三年,十月二十八,子时正。
——就是明天晚上。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一片冰冷。手机差点从脱力的手中滑落。
不…不可能…
我死死盯着照片,巨大的恐惧让我胃里翻江倒海。然后,我注意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照片里沉睡的我,胸口的位置。
有一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濡湿痕迹,正在缓慢地裂开,像是…血。
而一把样式古拙的匕首,正正地插在那片濡湿的正中央。刀柄是暗金色的,雕刻着某种扭曲的花纹。
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正握在那刀柄上。
我的视线顺着那只手的手臂缓缓向上移——
照片的光线很暗,只照到了那只手和一小截手腕。
手腕上,戴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绳子上串着一颗小小的、暗红色的珠子。
和我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