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身子可好些了?那日落水,可真是吓坏妹妹了。”她挽住谢知意的手臂,声音甜得发腻,“如今姐姐得了这般好姻缘,妹妹真是为姐姐高兴。裴将军……虽说威严过甚,但姐姐日后便是将军夫人,谁人敢小瞧?”
句句看似关心,实则字字往人心窝子里戳,提醒着她裴珩的可怖与这婚事的突兀。
谢知意淡淡抽回手,目光平静无波:“劳妹妹挂心,我很好。”
宴席设在御花园水榭,荷香清远,衣香鬓影。
谢知意的出现,立刻引来了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她泰然自若,行礼问安,举止间竟无半分往日怯懦,反而有种经历过风浪后的沉静,衬着那略显苍白的容颜,别有一种惹人怜惜又不敢轻易亵渎的气质。
几位与永宁侯府相熟的夫人笑着打趣,话里话外试探着赐婚的内情。
谢知意只微微垂眸,颊边飞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声音轻柔却清晰:“陛下隆恩,裴将军……是好人。”
恰到好处的羞涩,无可指摘的回答。
无人看见,她宽袖下微微蜷紧的手指。
水榭另一头,一阵轻微的骚动。
谢知意心有所感,抬眸望去。
荷风拂过柳梢,带来一丝熟悉的冷冽气息。
裴珩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正被几位武将同僚簇拥着走来。他身量极高,肩背挺拔,即便在人群中也如孤峰峻岭,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似乎并不习惯这等喧闹场合,眉宇间凝着一惯的冷硬,眼神扫过之处,喧笑声都不自觉低了几分。
他的目光,穿过姹紫嫣红,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
谢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见他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竟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所有谈笑风生都停了下来,目光聚焦在这一对刚刚被圣旨绑在一起的、看起来如此迥异的男女身上。
裴珩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他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他低头看着她,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沉默。
那股无形的煞气迫得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知意却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清冽的松香,混着一点皂角的干净气息。
她缓缓起身,敛衽一礼,声音比方才更柔了几分:“将军。”
裴珩的视线在她微微低垂的、白皙脆弱的脖颈上一触即离,声音低沉得有些发硬:“身子可好些了?”
“谢将军挂念,已无大碍。”谢知意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像蕴藏着暴风雪的寒潭。前世她只觉畏惧,此刻却试图从中分辨出别的什么。
他又沉默了,像是在斟酌词句。半晌,才硬邦邦地挤出一句:“缺什么,让人告诉我。”
完全是吩咐下属的语气。
谢婉容在一旁看着,几乎要掩不住嘴角的讥讽。她就知道,这煞神根本不懂如何对待女子!
谢知意却微微弯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映得她苍白的脸瞬间生动起来,宛如冰雪初融。
“好。”她轻轻应道。
裴珩怔住了。看着她那抹笑,冷硬的唇角线条似乎软化了那么一瞬。他目光飞快地扫过她单薄的肩膀,忽然解下了腰间悬挂的一枚墨玉玉佩,玉佩上没有任何繁琐纹饰,只刻着一个简单的“裴”字,透着古朴厚重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