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下得像世界在哭。
傅霁蜷缩在便利店屋檐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冷得像蛇爬过脊椎。他已经三天没睡觉了。不是不想，是不敢。一闭眼，那些声音就来了——父亲的吼叫，母亲的惨叫，还有……另一个“我”的低语。
“你逃不掉的。”阿烬说，“你永远都是废物。”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但不够真实。只有血才能让他清醒。他抬起手腕，用钥匙边缘划出一道浅痕，血珠渗出，他盯着看，直到疼痛让他短暂“清醒”。
便利店的门“叮咚”一声开了。
她走出来，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伞下是一张像瓷娃娃一样的脸。她穿着米色毛衣，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一幅旧照片里走出来的少女。
“你淋雨很久了。”她的声音像温热的牛奶，轻轻淌进耳朵。
他没说话。他从不和陌生人说话。说多了，他们就会发现他不对劲——比如他会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说出根本不是他想说的话。
她却不怕他的沉默，走近几步，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你看起来……很冷。”
他抬头看她。她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可那亮光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渴望，又像是占有。
“我叫夏苏。”她笑了，“你呢？”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不能说真名。阿烬上次用他的名字报警，结果他被送进了精神科。从那以后，他就只用“我”称呼自己。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她轻轻说，“我认得你。”
他猛地抬头。
“你小时候，救过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在我被狗咬的那天。你挡在我前面，手臂被咬出血……你还记得吗？”
他……不记得。
但他没说。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也许是真的。也许不是。但她的语气那么真，真得让他想相信。
“跟我回家吧。”她伸出手，“你不能一直淋雨。”
他犹豫。理智告诉他该跑。可身体却像被钉住。他太冷了，太累了，太需要一个地方，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暖。
她家在城郊一栋老式公寓楼，楼梯吱呀作响，楼道灯忽明忽暗。她打开门，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飘来。屋里很整洁，像被精心打理过千百遍。墙上挂着一幅画：一把透明雨伞下，两个模糊的身影。
“你先去洗澡，别着凉。”她递来干净的毛巾和衣服，“我给你煮碗面。”
他机械地走进浴室，热水冲下来时，他几乎要哭出来。太久没有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了。他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眼角有血丝，像蛛网。
洗完澡，他坐在餐桌前。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葱花翠绿，汤色清亮。
“吃吧。”她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他，眼神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低头吃面，不敢看她。可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的轮廓。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我找了你很久。”
他停下筷子。
“我每天都在想，你有没有吃饭，有没有人欺负你……我甚至去翻过福利院的档案。”她笑了，眼角却有泪光，“现在，你终于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