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十三年后,他站在我面前。
活着。
5
我们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雨又开始下了,很轻很细,在昏黄的路灯下形成细密的光线。
程昼把可乐递给我一半,自己喝了一小口就开始轻咳。
那咳嗽声很轻,却让我的心紧了一下。
我小心翼翼地问起他的身体状况。
他摆摆手,声音有些哑地说是老毛病了,十三年前就这样。
但我盯着他苍白的脸,想起了医生当时说他只能活半年的话。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种让人心疼的疲惫:
「是啊,理论上我早就应该死了。」
当我问他怎么活到现在时,他转头看我,眼神很温柔:
「因为有人一直在'写'我活着。」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问我还记不记得那天在病房里我对他说过什么。
我努力回想着那个十岁的他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场景。
我说等他好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还说会一直想着他,直到他好起来为止。
他点点头说「你做到了!」
他举起手中的怀表看向我,继续说到:
「从那天起,你就开始写关于我的故事。虽然那时候你还不知道你在写的是我。」
我呆住了。
「最开始是日记。」他继续说,
「你写『今天想起了医院里的那个男孩,希望他能好起来』。
然后是作文,你写『我的朋友』,描述一个生病但很坚强的男孩。
再后来,是小说。」
「程昼这个名字是我改的。」 他苦笑,
「『周昼』听起来太病弱了。我想要一个听起来更健康的名字。」
我感觉头有点晕。
原来这些年来,每当我写到程昼,他就能多活一天。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件事,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
当我质疑这怎么可能时,他举起怀表:
「还记得你养母对你说过的话吗?『时间不会直行,它听命于你的心跳。』」
「你怎么知道我养母说过什么?」
「因为她就是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
「她说,只要有人真心记挂着一个人,那个人就不会真正消失。
文字有力量,尤其是带着真心的文字。」
我开始理解了,
我的每一篇小说都在给他续命。
每一个情节,每一句对话,每一次我让程昼微笑或者流泪,他都能感觉到。
「那你痛苦吗?被迫活成我写的样子?」我突然问。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告诉我: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痛苦,
因为我写的程昼很快乐,很健康,有很多朋友,还能谈恋爱。
但后来我开始写虐文,
程昼开始受伤,开始被误解,开始失去重要的人。
每当我写他哭,他就真的想哭;每当我写他绝望,他就真的感到绝望。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想要道歉。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很温柔:
「不用道歉。因为你也写过他被爱。
那些温柔的情节,那些甜蜜的对话,那些'他值得被爱'的段落——
那些让我觉得,也许活着是有意义的。」
他的手很温暖,但我能感觉到轻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