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学,江屿刚走到筒子楼楼下,就听见小卖部门口传来陈姨带着愁绪的叹气声。
“唉…这可怎么好…” 陈姨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个小木箱,里面堆满了零钱和皱巴巴的小票。她手里拿着个旧算盘,手指拨得“噼啪”响,眉头却越皱越紧。
安然安静地站在旁边,帮着整理那些小票,脸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江屿脚步顿了顿,走了过去:“陈姨,怎么了?”
陈姨抬起头,看见是江屿,勉强笑了笑,指了指算盘和小票堆:“唉,小屿回来啦。还不是这小卖部的账。这个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盘了几次都对不上,总觉得钱少了点,可又找不出毛病出在哪。进货单、出货单都在这,零零碎碎的,算得我头都大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我这老算盘,拨来拨去,总差那么几十块。安然帮我理单子,也理不出个头绪。”
安然把手里整理好的一小叠单据递给江屿看,声音平静:“陈姨说,主要是一些零散的糖果、小零食和文具的账,卖得杂,记的时候可能乱了。”
江屿接过来翻了翻。单据确实很乱,有进货时的大票,也有卖货时随手记在烟盒纸、旧日历背面的小条,字迹潦草,日期、数量、品名混在一起。难怪陈姨头疼。
“陈姨,您别急。”江屿放下书包,“要不…我帮您看看?”
陈姨眼睛一亮:“哎哟,那敢情好!小屿你脑子好使,学习好,算数肯定比我这老婆子强!” 她连忙把算盘和那堆零散的单据都推给江屿,“就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我试试。”江屿拉过旁边一个小板凳坐下。他没急着拨算盘,而是先把安然整理好的单据和自己手里的混在一起,然后飞快地动手,把所有的单据按日期重新排列。
接着,又把同一天的单据,按“进货”和“出货”分成两小堆。
安然看着他利落的动作,没说话,默默地把散落的小票一张张抚平,方便他整理。
江屿拿起一张最近的进货单,上面写着:
十月二十日 进货:
水果糖:5斤 x 8元/斤 = 40元
铅笔:50支 x 0.5元/支 = 25元
橡皮:20块 x 1元/块 = 20元
小袋薯片:30袋 x 2元/袋 = 60元
合计:145元
他又翻找出十月二十日之后的出货小条。小条很乱:
“糖半斤,4块”(没写哪种糖)
“铅笔10支,5块”
“橡皮5块,5块”
“薯片3袋,6块”
“糖1斤,8块”(还是没写种类)
……
陈姨在旁边解释:“这‘糖’啊,有时是水果糖,有时是奶糖。
奶糖贵点,9块一斤。我记的时候图省事,有时候就光写个‘糖’,卖的时候也是随手记…”
江屿眉头微皱,立刻发现了问题关键:品名模糊!
“陈姨,”他指着单据,“问题可能出在这儿。您看,进货单上‘水果糖’和‘奶糖’是分开的,价格不一样。但您出货的小条上,很多都只写个‘糖’,分不清是哪种。
卖货时,您是按顾客买的实际东西收钱,但记账时,如果都按便宜的水果糖(8块一斤)或者都按贵的奶糖(9块一斤)算进成本,那最后总账肯定对不上。”
陈姨一拍大腿:“哎哟!对对对!我就说嘛!肯定是这个搞混了!有时候卖的是奶糖,我随手记个‘糖’,回头自己都忘了当时卖的是哪种了!”
找到了混乱的源头,江屿心里有了底。他放下那些模糊的“糖”字单据,先处理其他清楚的。
“安然,帮我把所有明确写了‘水果糖’、‘奶糖’、‘铅笔’、‘橡皮’、‘薯片’的出货条子挑出来。”江屿指挥道。
安然立刻点头,动作麻利地开始分拣。
很快,清晰的单据被挑出来了。江屿拿起算盘,手指灵活地拨动起来。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清脆而有节奏。
“十月二十日进货:水果糖5斤,成本40元;铅笔50支,成本25元;橡皮20块,成本20元;薯片30袋,成本60元。总成本145元。”
“十月二十一日到二十五日,明确卖出:水果糖2斤(16元),奶糖1.5斤(13.5元),铅笔15支(7.5元),橡皮8块(8元),薯片12袋(24元)。总销售额:16+13.5+7.5+8+24=69元。”
“成本按比例分摊…” 江屿嘴里低声念着,算盘珠子飞快跳动,“…所以这五天,卖出货物对应的成本应该是…约69.5元。目前销售额69元,基本持平,说明这部分清晰的账没问题。”
陈姨和安然都凑近了看,听着江屿清晰的分析,脸上愁云散开不少。
“现在,就剩下这些只写‘糖’的条子了。”江屿拿起那叠“问题单据”,“十月二十一日到二十五日,记有‘糖’的出货:半斤(4元)一次,一斤(8元)两次,还有一次没写重量只写‘糖三块’(估计是三两左右,算2.4元)。总共记了约1.8斤‘糖’,收入4+8+8+2.4=22.4元。”
“陈姨,您回忆一下,这期间,水果糖和奶糖,大概各卖了多少?”江屿问。
陈姨皱着眉头努力想:“嗯…水果糖便宜,小孩子买的多点…奶糖贵,大人有时候买…具体…真记不清了,大概…水果糖卖得多点?六成?七成?”
“好,我们按两种可能算。”江屿思路清晰,“第一种,如果这些‘糖’全按便宜的水果糖算(成本8元/斤),那么1.8斤成本是14.4元。收入22.4元,那这部分就赚了8块钱。”
“第二种,如果全按贵的奶糖算(成本9元/斤),1.8斤成本是16.2元。收入22.4元,赚6.2元。”
“但实际上,您不可能全卖一种。按您说的,大概七成是水果糖,三成是奶糖。那1.8斤里,水果糖约1.26斤(成本10.08元),奶糖约0.54斤(成本4.86元),总成本14.94元。收入22.4元,赚7.46元。”
江屿在算盘上敲出几个数字:“现在,加上之前清晰部分基本持平的账(销售额69元,成本约69.5元,略亏0.5元),再加上这‘糖’的利润7.46元,您这几天应该是赚了7块左右。但您之前盘账说总觉得少了几十块?”
陈姨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之前盘账,是把那些‘糖’的单据,都按奶糖的成本算进去了!想着奶糖贵,按贵的算总不会错,结果成本算高了,显得赚得少甚至亏了!”
“对,就是这样。”江屿点头,“您这月盘账差的钱,很大可能就是这些模糊的‘糖’字,被您统一按高成本(奶糖)计算,拉高了总成本,显得利润少了。”
“哎呀!原来根子在这儿!”陈姨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小屿啊!你真是帮了大忙了!我这榆木脑袋,光知道拨算盘珠子,怎么就没想到是记账记糊涂了呢!”
安然也看着江屿,眼神里多了几分清晰的佩服。
“陈姨,以后出货,不管多忙,最好把糖果种类写清楚。或者,”江屿想了想,提出一个更省事的办法,“您干脆把水果糖和奶糖的出货小票用不同颜色的纸写?比如水果糖用白纸边角料,奶糖用旧日历的红纸?这样一眼就能分清。”
“这个办法好!简单!省事!”陈姨高兴地拍手,“就用红纸记奶糖!安然,回头帮我找找旧挂历!”
安然点点头:“嗯。”
“还有这些小文具,”江屿指着铅笔橡皮的单据,“出货量也不小,最好也单独列清楚。
我帮您把这几天的账重新理一遍,把模糊的都按七三开估算清楚,最后总账应该就差不了多少了。”
“好好好!太好了!小屿,多亏有你!不然我这账越算越糊涂,觉都睡不好!”陈姨看着低头认真整理单据、手指熟练拨动算盘的江屿,眼神里满是欣慰和感激,“这孩子,真是又聪明又靠得住!比好些大人都强!”
安然安静地坐在一旁,帮江屿递着单据,看着他在算盘和纸堆间从容地梳理着混乱的账目,眼神专注而明亮。
江屿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扬了一下,继续着手里的活。
算盘珠子的脆响,小卖部里糖果的甜香,还有陈姨的夸赞,交织在一起。这感觉,和昨天拧紧那个角阀止住水流一样,踏实,有用。
沈星若笔记里那些精妙的公式是通往未来的阶梯,而眼前这小小的账本,则是烟火人间里他能实实在在扛起的一份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