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晚餐,是廉价塑料碗里那坨已经看不出具体颜色的东西。
油脂在冷透的汤汁表面凝成一层灰白色的壳,像劣质奶酪,又像某种霉菌肆意生长的温床。
几根面条半死不活地纠缠着,软塌塌地搭在碗沿,沾着几点可疑的深色酱汁。
他用一次性筷子戳了戳,那坨油脂颤巍巍地晃动了一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廉价调味料和隔夜油混合的气息。
胃里一阵翻滚,不是因为饥饿,而是纯粹的恶心。
他烦躁地把筷子狠狠拍在油腻腻的简易塑料餐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旁边那只印着“XX外卖”的塑料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手机屏幕顽强地亮着,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屏幕上,一个备注为“催命阎王”的编辑头像闪烁着,后面跟着一行冰冷的文字:
“陈默,稿子呢?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一个字都没看到!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头像旁边那个鲜红的“99+”未读消息提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他猛地抬手,想把手机扫到地上,但手臂挥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混?怎么混?他盯着自己因为长期敲键盘而微微变形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几天前泡面汤溅上去的污垢。
灵感?那玩意儿早就枯竭得如同撒哈拉沙漠最深处的泉眼。
梦想?呵,那个曾经滚烫的词语,如今听起来就像这碗凝固的猪油一样令人反胃,只剩下沉冰冷的绝望。
窗外,城市巨大而冷漠的轮廓浸泡在一种粘稠的灰黄色调里。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只有远处摩天大楼上那些永不疲倦的霓虹灯牌,在厚厚的雾霾后面晕染出模糊而诡异的光斑,像垂死巨兽身上溃烂的伤口。
路灯昏黄的光线无力地穿透污浊的空气,勉强勾勒出楼下狭窄且堆满杂物的巷子轮廓。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幽灵般地从垃圾桶后面窜出来,叼着一块看不清内容的垃圾,飞快地消失在更深的阴影里。
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种混合了灰尘,霉味,廉价油烟和城市废气发酵后的独特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住的这栋老楼,墙壁薄得像纸,隔壁情侣尖锐的争吵声,楼上婴儿无休止的啼哭,楼下麻将牌摔在桌上噼啪作响的噪音,混杂着劣质电视节目的聒噪,毫无阻隔地穿透进来,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洪流,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操!”陈默低吼一声,猛地抓起桌上那碗冰冷油腻的面条,用尽全身力气朝对面那面污迹斑斑的墙壁砸去。
“哗啦!”
劣质塑料碗瞬间碎裂,冰冷凝固的汤汁,面条和油脂如同被引爆的秽物炸弹,猛地炸开!
油腻腻的带着深色酱汁斑点的污秽,呈放射状泼溅在墙上那几张摇摇欲坠的电影海报上,泼溅在墙角那个堆满灰尘的旧纸箱上,也泼溅在墙壁本身那些早已剥落的墙皮,露出里面灰黑色水泥底色的墙皮上。
几滴冰凉的油星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留下滑腻恶心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