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时的薄荷味
九月的风裹着梧桐叶撞在302宿舍门上时，林砚正在铺最后一块床板。蓝白条纹的床单被他抻得笔直，边角都仔细地塞进床垫缝里，指腹碾过布料上细密的纹路，像在抚平心里莫名的褶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一身阳光味的男生抱着纸箱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饱满的额角上，像刚从操场上跑回来。
“同学你好，我叫沈倦，住你对床。”
林砚抬头时，正撞进对方笑起来的眼睛里。那双眼瞳亮得很，像盛着被打碎的阳光，碎金似的光点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晃啊晃，晃得人有点发怔。男生的声音也干净，像浸在冰水里的薄荷糖，含着点夏天没散尽的清爽。
“林砚。”他报上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边角，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有点发烫。
沈倦把纸箱往空床上一放，转身时带起的风扫过林砚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轻擦过。林砚下意识蜷了蜷手指，看见对方黑色冲锋衣被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白T恤，肩胛骨在布料下微微凸起，像停着两只收拢翅膀的灰鸽子。沈倦弯腰整理抽屉时，后颈的弧度绷得很轻，阳光从窗户斜斜切进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连带着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像是会动的。
林砚忽然觉得宿舍里的空调好像开得太足了，冷意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却在心脏的位置撞出团温热的雾。他低下头继续铺床，耳朵却不由自主地追着身后的动静——抽屉被拉开的“咔嗒”声，书本放进书架的“咚咚”声，还有沈倦偶尔哼起的不成调的歌，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沈倦后来无数次回想那个下午，总觉得阳光的角度都算计好了似的——刚好能让他看清林砚垂眸时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根根分明，像蝶翼停在那里；刚好能让空气里飘着的微尘都染上暖金色，在光束里慢慢游；也刚好让他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听见自己骤然变快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腔，像要跑出来。
他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生，但林砚不一样。他的好看带着种易碎的清冽，像早春刚解冻的溪流，连说话时尾音里那点不易察觉的软糯，都像是怕惊扰了谁。沈倦把最后一本专业书插进书架时，指尖在书脊上停顿了两秒——他忽然不敢确定，这样干净的人，是否能接受自己心里正在疯长的念头。
军训的迷彩服把所有人都变成了一个模子，灰扑扑的绿，连表情都被晒得蔫蔫的。唯独林砚站在队列里时，总显得格外显眼。沈倦站在他斜后方，踢正步时目光总不自觉地往他后脑勺飘，看他被汗水打湿的发尾粘在颈后，像沾了颗晶莹的小珠子；看阳光透过他耳后的绒毛，在锁骨处投下细小的光斑，随着动作轻轻晃；看他站得笔直，却在教官转身时，悄悄松一口气，肩膀微不可察地垮下来一点点，像只被按捺太久的小兽。
休息时林砚总爱坐在树荫下看单词书，背挺得笔直，手指在书页上慢慢划。沈倦会绕远路去买两瓶冰镇矿泉水，冰得瓶身凝着水珠，他把其中一瓶悄悄放在林砚手边，瓶身的凉意透过书页传过去，林砚每次都会抬头说谢谢，眼睛弯成月牙，里面盛着比矿泉水更凉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