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她画的沈阶。
少年沈阶、雨中沈阶、睡着的沈阶……
每一张都被撕过，又被透明胶带歪歪扭扭粘好。
床头，座钟倒着走：
00:13:00
00:12:59
……
沈阶坐在床尾，白衬衫干净，左手小指却缠着纱布，渗出血迹。
他抬眼，瞳孔黑得不见底。
“你把我落下了。”
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她太阳穴。
林雾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是哪里？”
“回程票背面没写吗？”沈阶笑了笑，“雾隐旅馆，返程层。”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那枚戒指静静躺着，银光像一尾冻僵的鱼。
“戴上，就跟我回去。”
林雾没动。
沈阶叹了口气，纱布上的血渍一点点扩大。
“林雾，我疼。”
疼。
这个字像一根线，猛地拽出她记忆深处的画面——
七年前，画室失火，沈阶为了拉她，被掉落的画框砸断小指。
她抱着他哭，血浸透她白色帆布鞋。
后来，他躺在医院，纱布缠得比此刻更厚，却笑着安慰她：“别哭，小指而已，不耽误牵你。”
再后来，她提了分手。
因为那场火让她再也握不稳画笔，而他，成了她再也画不好的“残缺”。
此刻，那截缺失的指骨，像一把钥匙，捅进她心脏最软的地方。
林雾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为什么是你？”
沈阶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因为，你最舍不得的，是我。”
座钟跳到00:10:00。
房间开始渗水，从天花板滴落，每一滴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沈阶站起身，白衬衫被血染透，像那年火场里，他向她走来的样子。
他伸手，指尖碰到她耳垂——
轻轻一捻，像七年前无数次那样。
“跟我回去，”他说，“这次，我不放你走了。”
04
林雾后退一步，背撞上画墙。
一张画掉下来，正落在她脚边——
是沈阶的背影，画纸焦黑，边缘残缺。
她弯腰去捡，却听见“嘶啦”一声。
画中的沈阶，肩膀裂开一道口子，像被无形的手撕开。
血从裂缝里涌出来，浸透画纸，滴在她帆布鞋上。
——和七年前一样的位置。
林雾忽然明白了。
这座旅馆，不是收她的命，是收她“最舍不得的部分”。
沈阶，就是她被撕掉的那块灵魂。
她抬头，座钟00:05:00。
沈阶站在血水里，白衬衫湿透，贴在身上，显出嶙峋的肋骨。
他向她伸手，小指上的纱布脱落，露出森白的骨茬。
“林雾，”他轻声说，“你踩碎的，是我最后一根骨头。”
林雾的视线模糊了。
她想起分手那天，她站在画室门口，背对着沈阶说：“别再出现在我画里。”
原来，不是她画不出他，是她不敢再画。
此刻，沈阶的轮廓在血水里一点点融化，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