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班临时工
2003年深秋,我背着帆布包站在青山市火葬场门口时,梧桐叶正像纸钱似的往下落。铁门上的红漆剥落得露出黑铁,门柱上挂着块木牌,“谢绝参观”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看着像“欢迎光临”。
“你就是陈默?”传达室的老头探出头,嘴里叼着旱烟袋,烟雾把脸熏得模糊不清。他往我身后瞅了瞅,“没带东西?”
“带了换洗衣物。”我把包往肩上提了提。包里除了两件T恤,只有本翻烂的《殡葬职工手册》——这是我失业三个月,能找到的唯一管吃住的活儿。
老头往地上啐了口烟袋锅:“老王头昨晚走了,正好缺个烧炉子的。跟我来,规矩得跟你说清楚。”
穿过种满松柏的院子,空气里飘着股奇怪的味道,像消毒水混着烧纸灰。焚尸车间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橘红色的光,伴随着“轰隆”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
“记住三条,”老头的声音压得很低,“第一,午夜十二点后别开3号炉;第二,烧完的骨灰里要是有红指甲,赶紧埋在柏树下,别多问;第三,听见女人哭,不管在哪儿,千万别回头。”
我正想问为什么,车间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铁铲掉在了地上。老头猛地拽住我:“进去吧,张师傅在里面等你。”
推开铁门,热浪混着那股怪味扑面而来。三个银色的焚尸炉并排立着,像三尊沉默的巨兽。炉口的火光映在墙上,把一个穿蓝布工装的人影拉得老长。
“来了?”张师傅转过身,脸上全是黑灰,只有眼睛亮得吓人。他指了指墙角的铁铲,“先把那炉灰清了,动作麻利点。”
我拿起铁铲,刚伸进1号炉,就听见身后的3号炉发出“咔哒”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张师傅突然吼道:“别回头!赶紧干活!”
我手一抖,铁铲差点掉在地上。清炉灰时,指尖被烫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可看着那些灰白色的粉末,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这都是人啊。
“发什么愣?”张师傅扔过来副手套,“今晚有三具,都是车祸走的,烧起来费劲。”他指了指停在墙角的担架,白布底下露出只穿着红高跟鞋的脚,鞋跟断了一只。
午夜十一点,最后一具遗体推进了2号炉。张师傅把我拉到一边,往我手里塞了瓶白酒:“等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就喝酒,别停。”
十二点的钟声刚敲第一下,3号炉突然“轰隆”一声,炉口的火苗窜起半米高,颜色是诡异的青蓝色。紧接着,我听见一阵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像是从炉子里飘出来的。
“别听!”张师傅把白酒往我嘴里灌,辛辣的液体呛得我眼泪直流。可那哭声像长了腿,顺着耳朵往脑子里钻,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忍不住往3号炉瞥了一眼,炉门上的观察窗里,隐约能看见个穿红裙子的人影,正对着我招手。她的手很白,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在火光里闪得像血。
“别看!”张师傅一巴掌扇在我脸上,“那是‘炉灵’,专勾新人的魂!”
哭声突然停了。3号炉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股寒气顺着门缝往外冒,把周围的热浪都压下去了。我看见门缝里掉出个东西,是片红指甲,沾着黑灰,却红得刺眼。